“中国怪谭系列”之二十一：登徒子这个人哪里好色了

“中国怪谭系列”之二十一：登徒子这个人哪里好色了
赵志明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梦。
楚襄王梦到了巫山神女，惊艳之余异常渴慕，醒来后更是念念不忘。不过作为君王，他既羞于轻易向他人启齿，又愈发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思来想去，楚襄王宣召文人宋玉进宫见驾，诉说了一番颇富文学色彩的梦境奇遇之后，让宋玉即刻作一篇歌颂神女的赋。
宋玉善于察言观色，马上投楚襄王所好，赞叹神女的美貌远胜毛嫱和西施，最奇异的是，其他的人都无缘一睹神女姿容，只有楚襄王能大饱眼福。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楚襄王非常受用，很快又被新的问题困扰住了。
楚襄王迫切想跟神女约会，但又怕臣民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指责他好色甚于好德。
他无精打采地问宋玉：“爱卿是楚国最有学问的人，能不能帮寡人分析分析，寡人追求神女的事，是不是也会被好事者归入好色之列？”
宋玉不失时机地在背后说起楚国大夫登徒子的坏话。
宋玉说：“人间君主和巫山神女两相欢愉，怎么会跟好色牵扯上关系呢？这是美谈佳话，必定会流传后世。要说好色吗，臣下觉得大夫登徒子才是这样的人。”
楚襄王非常好奇，问宋玉：“登徒子这个人嘛，我平时看他老实巴交的，爱卿你为什么说他好色呢？”
宋玉分析说：“登徒子这个人，相貌堂堂，身材伟岸，可是他的妻子却长得很难看，浑身上下就没有能入眼的地方。这已经让人觉得很奇怪了，登徒子还乐此不疲地跟她接连生了五个孩子，这不是好色是什么？不挑环肥燕瘦，什么都下得去手，才是真好色。”
楚襄王觉得有道理，就把登徒子找来，想听听他对此有什么解释。
登徒子说——
微臣的老婆长得不好看，这是真的，她为微臣生了五个孩子，也一点不假。可是如果宋玉大人因此就把好色这顶帽子扣在微臣的头上，微臣也就只能呵呵了。
结发之妻，不论美丑，既不值得四处炫耀，也不应该备受冷落。这是其一。
既然做了夫妻，就应该行夫妻之实，让她在闭经之前尽量延续血脉。这是其二。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微臣实在不明白宋玉大人为什么拿这些加以取笑。
倒是宋玉大人他自己，行为乖张，有失检点，问题很大。
宋玉大人是我国有名的美男子，他的东邻有个闺女，非常之美丽。就是这样的美人，在宋玉大人面前搔首弄姿，投怀送抱，自荐枕席，整整勾引了三年，宋玉大人却不为所动。这不很奇怪吗？
如果换成是微臣，哪用美女三年电眼放下来，早就投降了。但美女却没有半点光顾微臣的意思，一门心思扑在宋玉大人身上，宁肯三年都没有进展。
为什么呢？因为微臣的所作所为，使她明白，微臣不仅不知色，也不好色，更不乐色。她在微臣这里放电，绝对是耗电，是对牛弹琴，美色更会掉价得很厉害。
但是宋玉大人不一样，首先他知色，所以才会说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话来。美女勾引宋玉大人三年，绝不是无用功，她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在美人榜上独占鳌头。
如果宋玉大人不好色，他为什么要甘愿忍受美女长达三年的性骚扰呢？在美女诱惑他的时候，他难道没有感到欢愉吗？这种欢愉和我生孩子的欢愉难道是一样的吗？
现在微臣和宋玉大人两个人到底谁好色，主上肯定能明察秋毫。
秦国的大夫章华正巧在楚国进行国事访问，听说了这件事，也参与了进来。
他对楚襄王说——
愚臣不才，曾经是一个旅游达人，所到之处，总会被当地的姑娘所吸引，愚臣斗胆从她们中间挑出最最美丽的一位，献上所知道的一切甜言蜜语。不说愚臣是怎样的心猿意马，也不说对方是怎样的羞涩犹疑，总之没有一次成功的。
愚臣自然是大失所望，不知道是该埋怨诗词歌赋丧失了表情达意的功效，还是要自责愚臣自身颜值担当差强人意，对方实在是看不上眼。
即使如此，愚臣也没有长长记性，见到美女依然忍不住要屁颠屁颠地歌颂她们。
按照登徒子大夫所说，宋玉大人吸引并任由美女勾引是一种好色的话，那么愚臣主动去勾引美女，应该也是风流好色吧。在好色之徒里，愚臣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楚襄王听得津津有味，说——
寡人这回算是开了一回眼界，你们三个人都算是好色之徒吧，在好色程度上绝对不相上下。
登徒子眼里无美丑之分，当得起美者自美丑者自丑，即使他的老婆在外人看来与钟无艳一般丑陋，在他眼里依然貌若天仙，所以才能坦然享受鱼水之欢，从来不会心生厌恶。我以为这是本色。
宋玉一度将东家女夸得天下少有，不过是将美女作为台阶垫背，借以抬高自己，炫耀自己能入美人青眼，双方既不关乎情，也没有涉及性，就像演了一场戏，却也能从头至尾投入其中。这应该算是超色。
至于章华大夫，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搜肠刮肚寻找古往今来的诗句去赞美她，哪怕她不为所动，尽施所能也难以一亲芳泽，却始终不改初衷一如既往，寡人觉得这当得起痴色了。
三个人都很叹服楚襄王的高论。
楚襄王又说，“这次之所以想听三位爱卿对好色的理解，是因为寡人之前做的一场梦。”
于是，楚襄王把之前对宋玉描述过的梦境，又对大家重新说了一遍。
楚襄王自然免不了大吐苦水——
作为一国之君，寡人必须像登徒子那样，要对神圣的婚姻履行义务，不管王后是美貌如天仙还是寝陋赛夜叉。
但寡人又免不了像章华大夫那样，见到美丽的姑娘就想上去搭讪，献上自己的谄媚和膝盖，即使弄得很没有面子依旧屡教不改。
可是寡人更希望像宋玉那样，渴望有最美的美女死心塌地地爱恋寡人，围着寡人打圈圈，而寡人又能像古时候的柳下惠那样不为所动。
积年累月，夜以继日下来，寡人对欢爱失去了耐心，结果就梦到了神女。
说起来也奇怪，在梦里见到神女，被她的容光照亮，寡人的所有欲望全部都复苏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梦色吗？
宋玉总结陈词说——
章华大夫体现的是人的青年时期，哪个少年不善钟情；
登徒子大夫代表了人的中年时期，被婚姻的契约束缚着，也习惯了；
至于微臣则像人的老年时期，爱情这杯佳酿即使再醇美也已经喝不动了。
至于主上，能在梦里和神女共赴云雨，就不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了，这显然是主上必然永葆青春之征兆。
恭喜主上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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