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室友

 “我擦，好奇葩啊！”张超在吐槽完自己的室友后，大家同声感叹道。于是张超放松地呼一口气——朋友也这么觉得他就放心了，证明不是自己的问题。
几乎每个周日，我们都会在五环外的一个简陋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咖啡店举行聚会。单从外表看，这个咖啡店很像一个杂货铺，一点儿也没有一个咖啡店应有的情调。除了门外有一棵老大的梧桐树外，没有一丝吸引人的地方。当然这也是它的好处——几乎没有人能发现这个咖啡店，它隐蔽、安静，最重要的，这里虽然简陋，做咖啡却极为讲究，滤纸加两道，奶泡打得细，抿一口香溢满嘴，几个朋友都不能抵抗。
最初发现这个咖啡店的人是也张超，他是我们几个人中经济情况最好、时间也最多的，所以很有心思去发现周围好吃好玩的。后来包括我和他在内的三男三女，定期在这里举行聚会，或者说，拼稿会。在创作力干涸的时候，我们就会扯一些生活里的小事，让脑子降降温。谈论最多的，就是张超的几任室友。
张超家里有一点点钱，我们几个同时北漂，只有他家里给他在四环买了套房子，但是因为房贷太高了，家里提出的方案就是，将买到的这套房先租出去，然后在张超工作地点附近再给他租一套，让他当二房东，再招个室友分摊房租。等到张超结婚的时候，再正式住进家里给买的房子。这样收到的房租够付一部分房贷和自己全部的租金，大大节省了开支。
听上去是一般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福气，但张超偏偏频遇奇葩。在东五环租下一个套二之后，张超就开始了漫长的、寻找室友的道路。
张超的第一个室友是个男生，和他一样，是个自由职业者，暂且编号为A。A是个典型的夜间动物，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开始工作，在工作的时候必听林肯公园，外放，声音开到最大，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几天，张超受不了了，把室友A叫到客厅好好交谈了一番。当晚，张超没有再听到林肯公园，睡了个安稳的觉。
两天之后，张超半夜睡得正熟，突然一阵惊天的摇滚贯穿耳膜——A又开始边放音乐边写作。张超气愤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咚咚咚敲室友A的门，室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半夜不要把音乐放得这么大，不然吵得大家都没办法睡觉。”
“实在没办法，我戴耳机听了两晚上，结果白天睡觉的时候耳鸣得厉害，根本睡不着，所以今天不得已，才又开了公放。不听音乐又什么都写不出，写不出东西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没法交房租，这也涉及你的利益啊……”
张超被这套奇怪的理论给震惊了。和我们吐槽完没多久，经过大家的建议，张超让室友A搬出去了，但愿他能找到一个半夜不嫌他的音乐太大声的好室友。
张超的第二个室友，暂称B，搬进来的时候还是单身，但是没过多久，找了个女朋友。两个人居住的环境填了三个人。室友B的这个女朋友长得白净秀气，性格也好，虽然室友B违反了合租的协议，但是有这么个养眼的姑娘在家里住着，张超也并不反对。但是不久张超就发现，室友B的女友有个严重的问题——洗漱化妆基本不下两个小时，洗澡不下一小时。为此，张超早上不得不六点起床抢卫生间，不然就要一泡尿憋到八点半才能上，而且准迟到。
矛盾在张超忍了两个月之后终于爆发。一天，张超因为稍微起晚了一点，冲到卫生间的前一刻看到室友B的女友刚好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心灰意冷。碰巧张超那天闹肚子，结果一等就等了两个半小时，中途不停敲门，只听女孩懒懒地说：“再等等、快好了、稍等……”一字一句都像锥子一样戳到了张超心上。“势如破竹”的张超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你他妈有完没完，化妆还是画皮啊。”吓得姑娘一个哆嗦，张超等她好不容易出来后火速冲进了卫生间。稀里哗啦之后，张超迎来了和室友B的一场大仗。
又过了几天，张超在房间打游戏，突然有人咚咚咚敲门，一开门见到室友B和女友在门口站着，女友气冲冲地拿着一双凉鞋，对张超大喊：“说，你是不是把我鞋子的带子剪断了？！”
“女生用卫生间的时间本来就长，你犯得着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报复吗？”室友B附和道。
张超一脸冤枉，任凭怎么解释，室友B和女友完全听不进去，最后室友B开口：“这样也住不下去了，我们收拾收拾，你还是找个合得来的室友吧。”张超想着室友B总算说了句实话，他们能这样和平地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可谁知道室友B带着姑娘离开公寓的那天，拿了一罐蓝漆，将张超的门喷了个遍。
“王八蛋，狗男女！”张超愤愤地喊。
有了前车之鉴，张超第三次选室友的时候特别小心。我们都建议他考虑女生，一方面爱干净，另一方面男生和女生的气场比较和谐，不会动不动就起冲突。于是，张超在招租条件上特别写明：男女均可，女生优先。经过了几轮筛选，终于找到了一个甜美型的油画系艺术女生，即室友C。我们看了室友C的照片，妹子长了一双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属于娇小可爱型。
“张超真是眼福不浅！”大家都感叹道。
谁也没想到，这次张超的确“艳福不浅”……
住进来两个星期后，张超才知道室友C是有男朋友的，和她一个学校，学雕塑。张超脑补了一个在苹果电脑前抽着烟奋战设计稿的、留着长发的艺术型男。一天，室友C的男友过来吃饭，张超见到这个男生的时候才发现，这设计男矮矮的，胖胖的，黑黑的，其貌不扬，和自己想象得一点不一样。设计男盯着张超看了一会儿，看得张超很不自在。
那顿饭吃到很晚，吃完后设计男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收拾了东西感觉像是要过夜。果然，张超猜对了，不一会儿浴室响起了洗澡的声音。张超仔细一听，浴室有两个人，于是他甩甩脑袋，在卧室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点。过了很长时间，张超听到浴室的开门声，估摸着他们的鸳鸯浴洗完了，在确保他俩都进屋了后，张超起身上厕所，一开门，没想到设计男还在浴室里涂涂抹抹，还好身上裹着浴巾。可奇怪的是，一般男生把浴巾围在腰上就行了，设计男连着胸一起裹着。张超还是第一次见男生像女生一样裹浴巾，加上设计男的身形，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设计男见张超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竟然像害羞一样闪出了浴室。
又过了两天，张超早起在厨房煎鸡蛋，油沾了水四处迸溅，声音呲呲作响，没有听见室友C进厨房的脚步声。室友C突然拍了张超肩膀一下，把他吓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吓我一跳！”
“哎，问你个问题哈，”室友C答非所问，“你觉得我男朋友怎么样？”
“挺好的啊，挺老实的一个人。”尽管被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张超还是礼貌地回答，手上还摆弄着自己的煎蛋。
“你觉得他不错？那太好了！”室友C扯着嘹亮的嗓子嗷叫一声，完全没有了油画系女生该有的特质，“我问你，你要不要考虑和他在一起？”
张超一个鸡蛋没翻好，直接从锅里掉了出来。“我没听错吧？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实话告诉你吧，他其实不是我男朋友，我是他为了应付家里人找来的幌子，他其实喜欢男的。那天他见你一面，觉得眼缘很不错，所以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张超已经被雷疯了，一句合眼缘就非得牵线搭桥，现在年轻人都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吗？在婉转但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室友C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冷淡了很多。室友C进进出出，见到张超就好像见到空气一样，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可能在室友C 的眼里，张超是个乏味又不解风情的人吧。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到高潮在半个月后在姗姗到来。一天张超晚上回家，看到门口有成堆的纸箱，门里有搬东西的声音。他打开门一看，室友C和设计男站在客厅中央，客厅被各种家具填满了，一看就是搬家的情景。室友C指着设计男，愉快地对张超说：“快，对你的新室友说hello吧！”矮矮胖胖的浴巾男站在那里憨笑，一脸羞赧。原来，室友C在没有同张超商量的情况下，私自决定把自己的房间转租给设计男。这触碰了张超的底线，在吵了晚之后，张超决定赔一个月的租金给室友C，让她带着浴巾男一起离开公寓。走了两天之后，张超回家时发现，公寓的门又被喷了漆。
这次，是红色。
“我去，好奇葩啊！”大家都觉得，今天的聚会真是值了。有好听的故事，好喝的咖啡，稿子完不完成都不重要了。
“以后咱们把聚会的名字改成‘张超的心碎吐槽会’怎么样？”
张超的一张脸窝成苦瓜：“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想求一个靠谱一点的室友，怎么就这么难啊。是不是所有合租的室友的是奇葩啊！”
“不是啊，我们的室友就很棒啊！”大家几乎是同时说道。
在又面试了七八个人之后，赶稿会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张超，说他的朋友现在在找房子，是个女生，性格特别好，干净靠谱负责任，绝对是合租的理想对象。介于张超和这个女生都是单身，男才女貌，让他们住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撮合一对佳人，功德无量。就这样，张超的第四号室友小美出现了。
小美搬进张超公寓的时候，我们都去帮了忙。等我们见到小美的时候，才明白为啥介绍人这么激动。这确实是个无论长相、谈吐、气质都和张超非常相配的人。小美的东西可真多啊，成箱成箱的书，还都是原版画册，看得几个画画的人目瞪口呆。她的衣服一个衣柜都放不下，根据在场女生的反应来看，都是价格不菲的牌子，小美很大方，让几个女生试来试去，有喜欢的可以随时借着穿。她还有两张桌子外加一个大床，神奇的是，她把这么多东西都合理地规制在卧室里，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大家一致对小美做出好评。小美淡淡地笑。
当晚，大家在张超家吃了顿饭，小美丝毫不认生，谈笑自如。举起酒杯喝酒的时候也很大方。
“张超的室友以前都比较那啥，以后有小美在，张超终于可以结束合租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介绍小美住进来的那个朋友感叹道。所有人都替张超感到高兴。张超喝了两杯，脸上有了淡淡红晕，朦胧间觉得好像自己在办喜宴一样。他瞥了一眼小美，看小美也对自己笑着，瞬间春心荡漾，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好像温暖了心底一块冻了很久的冰块。一颗干瘪的种子敲破种皮，绿油油的小芽儿渐渐探出来，长出小叶子。张超知道，可能未来的某一天，这棵小芽儿能长成参天大树，但是他不着急，现在有一点懒洋洋的暖意，已经很好了，他不贪心。
暖房派对举行到凌晨三点才结束，空酒瓶堆了一桌子。小美和张超送我们离开。温馨的气氛还在张超内心回荡着。
这时，小美突然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回到房间，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很大的宠物包。
“你还养了只猫？”就在张超觉得没有什么能让小美更加可爱的时候，居然得知她还是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可爱的猫和女孩，真能组成一幅完美的画儿。
“不是猫，不过也差不多啦！”说完小美拉开宠物包的拉链，宠物包晃动了几下，接着一个东西从黑压压的包里爬了出来。
张超突然坐直了身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小美养的不是可爱的小猫，而是一条让人望而生畏的花斑大蟒！
“它叫小花，不喜欢被关着，我的房间东西太多，实在没有空间了，以后只好将它放在客厅啦，还请多关照！”
咚！张超的世界重新遁入黑暗，心里的小绿芽迅速枯萎，又变成了沉沉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