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出感情不只是一句空话

有人认为，“感情”是有乐感的人才能弹出来的，而乐感是天生的，教不出来的； 有人认为，只有当孩子大了，自己有感情了，才会懂得怎么弹出“感情”，初学不宜教“感情”； 还有人认为，教学生学会“感情”的方式，有且只有一种——告诉他，“你要弹出感情！” 我告诉你，错！ “感情”是有具体方法去实现的，“感情”是可以传授的，“感情”是从初学就要开始学的，“感情”不是一句空话！ 我最近在反思自己的教学，发现我的确比一般的老师要教得进度慢，比较明显的是从初级到中级的这一阶段。为什么慢？当然不是故意慢，而是觉得东西太多教不过来，不知不觉就慢了。慢在哪儿呢？就慢教在一种叫articulation的东西。很多老师不教，所以人家进度快——我在接手“二手”学生的时候，几乎每次都发现这些学生在这方面一无所知，不得不从头教起。 Articulation这个字有人把它翻译为“运音”，但恐怕即使翻译过来也没多少人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人称它为“触键”，这个意思明白一些，但是也更容易遭到误解。所以我还是用原文吧。 Articulation到底啥意思？原意是“采用某种语气”，也就是说，同一句话，由于说的方式不同，意思也不同。而在音乐上，同样的音，弹法不同，出来的感觉也不同。怎样把一个一个的音组织成一句带有某种含义（感情）的话？这就是articulation的涵义。 虽然中文里面没有articulation所对应的词汇，但并不表示中国人没有这种东西。其实从音乐的角度来说，民乐中的articulation更加明显。现在请大家来听一首由箫演奏的《春江花月夜》： http://www.xiami.com/song/1770256654?spm=a1z1s.6843761.1110925385.11.FlQ63p 我们会听到，箫的吹奏不只是吹出一个一个的音，音和音之间会有很多微小而丰富的变化，比较明显的有颤音（长音的时候一波一波的颤动）、装饰音（音的开头有一个小的“花腔”）。这些东西并不是“添油加醋”加进去的，而是音乐中必须有的。如果把它们都去掉，让一个一个音变成“光杆司令”，这音乐就会少了很多味道。这就是为什么电子琴可以模拟弦乐的音色、管乐的音色，但是一听就是假的，总有点不自然。因为音色容易模拟，但articulation模拟不出来。 然而，钢琴这件乐器的特点就是特别抽象。表面上看，钢琴不会像箫那样在一个音里面可以做出那么多的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钢琴没有articulation，而是钢琴上的articulation没那么明显，所以也容易遭到忽略。一旦忽略了，弹出来的音乐就是干巴巴的。 有的人以为articulation就是连奏断奏。有点接近，但并不切中。Articulation的本质是怎样连起两个音——这个连是广义的，连奏是一种连法，断奏也是一种连法。而这个连或断也远不仅是奏法上的。它与整体的音乐形象有关，与节奏有关，与音的长短有关，与音的位置也有关，还与和声有关……它是一种对音乐综合判断下做出的选择。有些东西是明写在书上的，但是具体怎么做，也得斟酌。我最近听到一个演奏，弹的是李斯特著名的那首爱之梦。前面部分还像那么回事，但突然在华彩前断奏的部分，每个音都弹得极短，且不踩踏板，完全破坏了音乐形象，这就是不懂articulation之故。还有的东西没有明写在书上，而是要根据前后文自己去领会的。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大汤二中的《星光圆舞曲》：

如果你懂得articulation，那么你一定会同意第三小节带有重音记号的D前面那个E必须是跳音。当然你也可以抬杠说，书上面没写。是的，书上没写，但弹出来的音乐说明了一切。没有前面的跳音，后面那个重音不可能弹得自然。这就是对两个音关系的一个判断。 Articulation都是一时一地的，而非放之四海皆准的。以前听陈宏宽上大师班，他一次忽然说，在勃拉姆斯里面遇到mf，常常带有歌唱性的意思，在这里他就是以articulation的角度来看待mf这个通常被认为是力度的标记。有个学生就问，关于这类内容，有没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给大家学习一下？陈宏宽说，没有，这些都是大家总结下来的经验。关于articulation，都是经验，无法写成书——能写成书的通常都是知识，是可以推向普遍的。这就是学习articulation的困难，课堂上讲容易明白，脱离课堂，就很可能造成误解。 我不止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书（好在我自己没看过，或者看过但没有当真），书上告诉你，带点的音弹1/2时值，带尖角的音弹1/4时值……它是以知识的态度去看待这些记号的，实际上离音乐甚远，最好是不要理会。 Articulation要很耐心地教，一句一句教，偶尔也免不了发火。当然是很慢的。我也比较偏爱音乐性比较强的教材，比如大汤，布格缪勒，趣味钢琴技巧，会花更多时间去讲解这里面的乐曲。这样学虽然慢，不过好处是不会遇到瓶颈，越学上去反而越容易——前提是你得练。常常是几年后的某一天，忽然发现，这个以前常常惹我生气的小子，居然已经什么都会了，接下来只要直接把曲子砸给他就好了。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达达钢琴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