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erteventura

    ‘这一定是一段让人沦陷的感情。’我心里想着，翻看着专辑的封面做沉思状。萨克斯悠闲摇摆的吹出节奏，鼓声跟着歌里的节奏，气定神闲。歌声悠闲遥远，牵连往事。
You’re always such a fool, and in your eyes so blue.
    ‘一定是发生在海边，’我是这样感觉的，‘为什么所有悲伤的故事都应该发生在海边呢？’我反问自己。‘因为海边太美好了，反而容易叫人伤感，正如一个容易开心的人其实也极容易不开心，’
     海边有涨潮，有退潮。夏天在海边穿裙子，光脚在沙滩上乱跑，玩沙子。晚上在海面上看烟花。海风吹得清清爽爽。此情此景里若是遇见一个蓝眼睛的忧郁男孩，那得是多么欢畅的事情啊！生活和拍电影一样，场景很重要，什么样的场景营造什么样的氛围，什么样的氛围适合表达什么样的情绪。
    我这样任凭自己我在沙发里胡思乱想。安良在我旁边拨弄着手机，沉默不语，大多数我们在家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沉默，不爱说话是好事，至少给别人留下机会揣摩，气氛有时游离，有时暧昧，像两个整天做白日梦的神经病人。有时我们昼伏夜出，通宵达旦，听音乐，喝啤酒，看电影，需要沟通的事情三言两语便可解决。有时候我刷牙，他坐在马桶上看我刷牙，他晚上刮胡子，我坐在马桶上看他刮胡子。马桶就像浴室里的孤岛。有时我们各自在房间一角，我在读书，或者在逗猫，他在给我拼拼图，那海贼王的拼图，刚拼好一部分就会被飞驰的小猫咪弄乱，要不就是猫咪偏偏喜欢躺在拼图上睡觉，睡醒之后粘几块拼图走人。我给猫咪取了新名字叫拼图守护者。安良极有耐心的重新拼好那部分，从不生气。后来他开始装模型，去超市里买了个帝国大厦的模型，装好了摆到柜子最上面。小猫咪还是很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们专一的珍视自己认定的小物件。用小爪子小心翼翼的拨弄着小拼图，仿佛已经认定这些小模型小拼图是为他们拼的。他们简直喜欢极了。
    歌曲的名字叫Fuerteventura，好长的一串单词，我试着读出这串单词的空隙，安良拿出一根烟，恋爱数月，我以为他不抽烟，他说是因为他没有烟瘾，不常抽，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抽烟，心情异常紊乱，我问为什么，他说不知道，就是郁闷。此刻我立刻想起女人的月经，潮汐，爱随着月圆月缺而心情紊乱的马。而紊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忧伤、悲伤、难过、愁绪、忧愁、郁结、孤独、孤单还是伤感。我在心里为他编排各种场景。
    和安良在一起的最近我有时会陷入各种莫名其妙的愁绪里，觉得自己突然有一天突然得了不治之症或是突然丧失性能力我们的感情将是什么走向，当然这种蠢问题我从来都没和他提过。却时常提出要生个孩子，之后独自带着孩子游走天涯，当孩子问及爸爸，就说：你爸是个老同性恋，跟别的老爷们过日子去了。安良一个劲笑着说：不行不行，要带走也是我带着孩子游走天涯，孩子问起妈妈时，就对他说：你妈是个不负责任的妓女，当年爸爸一时糊涂睡了你妈，结果一年之后你妈抱着你来找我负责，其实孩子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我会一直爱着你。然后我们都大笑。
    如果我学会了抽烟，我想，我一定是一个烟瘾非常重的人，我是一个不懂的控制的人，每次单位工作量大的时候，我在和经理站在门口沟通工作的闻到他们在抽的烟的时候，我都用力深吸一口气，困顿麻木的身体立刻觉得神清气爽。就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那个腐败的警察在要杀光玛蒂尔达全家时嗑的那粒嗨药，虽然我没有尝试过，但是我觉得和吸尼古丁的效果是一样的。
    游离之时接到叔叔家弟弟打来的电话。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他又是由婶婶带大的，由于从小交流甚少，我们的沟通的话题也就异常少。很久不联系却又惦记，弟弟不爱讲话，打电话第一句一定是尴尬的互相问对方最近怎么样，却又在回答的时候讲不出一个所以然，因为不知道对方想知道的侧重点在哪里，弟弟脑袋不会转弯，从不开玩笑，听到别人开玩笑有时候也会认真的生气。反射弧比较长，笑点又比较奇怪，也就是通常不会被我讲的笑话逗乐，却时常被自己逗乐。其实这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传统。
    “听说你和你之前男朋友分手了？”
    我支吾了一阵，感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必妹妹和他聊天也是没有什么话题，于是就拿出全家最有话题的人物----我和他聊起来。再说从小到大，我必定是家里的反面教材，正面举例的效果往往没有那么有力度，而在这时候我往往起到深刻教育作用。当年的早恋就是我人生中的文革。
    “恩。”我回答。
    “也不知道他哪里好，那你当时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啊。”弟弟往往抛出问题直截了当。剩下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给出答案。
    “不知道，可能当时太喜欢对方了吧。”我想我总不能说我是傻×，我脑袋当时进水了。
    “唉，我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总是你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吧。”弟弟满腹英雄主义情怀，反倒要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爸给你找工作你为什么不去？一个人呆在那多孤单！”
    “已经都在这里工作了，而且已经做出了一点小成绩，先不想换地方。再做做看。你什么打算？”
     “我读研啊。”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可以送你。”
     “恩，等我去看你我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我更加好奇。
    “就是想见面再告诉你。”弟弟语气停顿，一口孩子气，不知道他又在天马行空的想什么。
    “好吧。”
      “听说你又找了一个男朋友。”弟弟又饶有意味的停顿下来，直截了当，等待我如何回旋。
    “你听谁说的？！”我大为光火，弟弟沉默不语，算了，问了也没有用，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大家循规蹈矩，有点事情恰巧拿出来当谈资消遣也不为过。只是我有种在异地他乡躺枪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弟弟紧接着问我。
    “可是你也没给我机会啊，打你电话总不接。”
    “你可以在我问你和之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告诉我。”弟弟极其认真又斩钉截铁。
哦，原来是在那里等着我呢，只给我一个这么短暂又紧迫的机会，机会一过就成了罪过了。
    “好吧，我没抓住机会。”面对弟弟孩子气的认真，我轻轻的笑了起来。和他说话，我起码还是放松和自然的。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这……”我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现在的男友清廋安静寡言，重点是还有八块腹肌，这样也显得太肤浅了，到底该怎么解释呢？“对了，我买了一条狗。”我立刻转移话题。
    “什么狗。”
    “古牧。”
    “是不是你的猫死了一只？”
    这肯定又是妹妹告诉她的，此时此刻，我心里净是想的，原来妹妹非常适合做的是媒体工作者。信息传达覆盖面之广，信息量涵盖之大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是的，你喜欢狗么？”我问。
    “喜欢，我喜欢小动物。看来你一定太孤单，不然不会养这么多小动物。”弟弟认真地回答，一句一顿。
    虽然长这么大，他孩子气纯真的一面却被非常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仿佛在父母离异的小时候因为受到了棘手的伤害，在想得到救援的时刻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及时的救援，而从此在心里停止长大，将自己封闭起来。有时候他想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打开，但是我却又疏通不了他的郁结，随即他又闭合起来，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很小心的伤痛。随时又会问我一些很傻却又特别认真的问题，比如喜欢别人该怎么办。可能因为在他身体成长饱受痛苦的时候太少的人给他解答为什么，而他又因为敏感而变得矛盾，不容易被化解。说到他的弱点或者伤痛，他从来都是倔强又生气的矢口否认。
    “姐，我太冷了，我先不说了。”他说。
    “好的，再见。”
    我等他挂掉电话，本来想嘱咐几句，却又最后放弃了。
    CD里歌曲里已经到了迂回曲折的部分，我已经单曲循环了这么久么。
    You’re always talk so smooth, and in your voice so true.
    爱恨交织，欲罢不能的感觉。感情炽烈的力图赢回自己全部的威望，不想委曲求全，也不能从一而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Fuerteventura是什么。”我问正在发呆的安良。
    “不知道，查查吧，”他说着翻动着手机，“是西班牙一个叫做富埃特文图拉岛的地方。”
     “恩，好想去那个地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