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女朋友这件事儿之坏故事

                
                
1
武生死了。
在一个清晨，人们发现他躺倒在护城河的河岸上。皮肤依然是白，手指依然是凉，嘴角甚至依然带着那固有的一抹微笑。经过他身边的好些人，经过了，就远了，没有停留。后来，逃学的苍溪百无聊赖地晃荡在他身边了两遍，才发现了异样。
她先是小声的喊他：先生，先生？
之后她蹲下来，鼓足勇气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倒退一步，跌倒下去。
在警局，苍溪被接连N次重复遇见尸体的那幕。警察大叔好像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似的，一次次地问她：认识这个人么？为什么逃课？那节课是什么？昨晚上在哪？有谁可以作证？
警察大叔还说：13%的报案者也是嫌疑人。
一整个上午，苍溪觉得很累，比听课还累。所以，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张口回答一句话。
事实是，苍溪昨晚没有住在宿舍，她和费斌在一起。7点钟醒来，穿好衣服，拿好包，轻手轻脚地走了。她走时，费斌正在睡觉。费斌睡觉的样子很像个婴孩，不似他白日里的激扬模样。
苍溪没办法让同学证明自己昨晚睡在宿舍，她甚至许久都不住在宿舍了，宿舍的其他女孩子，都在背地里说她是被包养了。她懒得计较，也懒得回去，甚至懒得上课了。
可费斌会来给她证明么？
费斌接到她的电话后，很生气地问：什么？你为什么要管那个死人？你管他做什么？没事儿找事儿么你？我最近正在评职称你不知道么？这样的紧要关头你给我添什么堵？
2
下午，苍溪才从警局里出来。在出来之前，她知道了那个尸体的名字，他叫武生。26岁。曾经是一个Dancer。
吃面的时候，苍溪眼前就不断地浮现武生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的脸，他生前肯定被许多女人爱过。不知怎的，苍溪又想起曾看过的一则寓言，大抵是说，一个在沙漠的女尸，埋葬她的男人会是她下世的爱人。想到这，苍溪笑了，她虽然称不上是埋葬了她，但她下世说不定会和武生相遇呢。
到了傍晚，费斌打电话来，苍溪没接。再打，她直接摁掉了。费斌又打了几个，终究放弃了。他那个年纪的人，能放弃的东西不多，她呢，是不多中的一个。
费斌是苍溪的老师。教文艺心理学，讲起荣格来，满面生光。苍溪就是因为讲台上他的魅力才爱上他的。苍溪爱过很多男人，从初中起，一个接一个。但费斌是她身体上的第一个。
费斌比苍溪大一轮属相，他们都是温顺的羊。他们吃一样的草。费斌对苍溪开始是好的，他不算老，也不用叹息她的年轻他的迟暮。他只是感谢她不要任何回报的身心交付。费斌的回报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他的妻子，给了8年。所以，每当费斌与苍溪在床上，都会在内心里对两个女人说对不起。
但对不起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喜欢苍溪，喜欢和她一起呆着的感觉，喜欢她的身体玲珑，是很多个瞬间的事。
所以，当苍溪一次次地掐断费斌的电话时，费斌只是苦笑了一下安慰自己，小女孩儿气性大，过两天就好了。这个傍晚，他决定回家去。妻子和儿子去旅行了，后天回来。他要回去把家里打扫一番，营造一些烟火气。
伪装，是有秘密的人的后天属性。
3
苍溪那晚回了宿舍。宿舍的女孩子们和她打着毫无意义的招呼后就又当她不存在了。她们聚在一起看围着笔记本看韩剧，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是男一帅还是男二帅。
苍溪躺在自己久违的床上，闭上眼睛，又看见武生的脸。他为什么会死呢？他死前经历了什么样的幸福与悲伤？
苍溪很晚才入眠。她也听到关于她的议论声，女孩们窃窃说着她也许被有钱的老男人赶出来了。声音很轻，带着点幸灾乐祸。苍溪假装没听到，有钱的老男人......呵呵......
第二天，苍溪去上课。有点想看到费斌，又有点怕看到他。
费斌看到苍溪果然有些微的表情变化。一整节课，苍溪都在对着费斌笑。目不转睛。像挑衅，也像不屑。下课后，费斌喊住苍溪，苍溪说：费老师，我很忙，我要谈恋爱。
苍溪和女孩们一起走出教室，头都没回。
同班的男生赵风眠赶上她，走在她旁边问她昨天怎么没来上课。
她耸耸肩说：去玩了。
大概是觉得身后有费斌的目光，苍溪挽住了赵风眠的胳膊给他一个甜美的笑：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赵风眠喜滋滋地点头：好啊好啊，我知道一家自助餐很划算也很有情调。
吃饭的时候，费斌的电话又打来，苍溪接了。
在哪呢？
吃饭呢。
和谁啊？
和一个很帅的男生。
呵呵，那你们好好吃吧。
是费斌先挂的电话，苍溪有些不忿儿，而赵风眠听到她讲自己是很帅的男生，喜不自胜地把一个烤鸡翅夹到她的盘子里。
苍溪说，赵风眠，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警察局吧。
然后她把昨天见到武生的事儿告诉了赵风眠。赵风眠点头说：好啊，没问题。
赵风眠一边吃东西一边压制住想问苍溪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被包养了。后来到嘴边就变成了：听说你有男朋友了，在外面住？
苍溪说：昨天以前有，现在没了。
苍溪咬着鸡翅，一边咀嚼一边继续挤出甜美的微笑。赵风眠也傻呵呵地笑起来。
4
第二天，两人都逃了课，去了警察局。
在警局，赵风眠找出自己在校报的记者证要求采访。被拒绝。接待大厅的民警大叔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他们的嘲笑：好大的媒体啊。
赵风眠很生气，就媒体大小和新闻大小的问题与民警大叔进行了为时3分钟的辩论。
大叔说：要嘛你们走开，要嘛你们进去？
就在那3分钟里，苍溪看到了昨天审讯她的民警带着一个女人上了楼。那女人哭着，很哀伤。
1个小时后，守在警局门口的赵风眠和苍溪，等到了那个哀伤的女人。
苍溪小声告诉赵风眠悄悄跟着她。他们跟着女人走了2条街，并跟着她进了一家咖啡店，坐在了她卡座的后面。
女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个男人匆匆赶来。两人小声议论关于武生的死。苍溪打开准备好的录音笔，听了个大概。
女人和男人交谈之后匆匆走了，苍溪和赵风眠两颗小心肝兴奋地蹦跳。因为他们在女人刚才的对话中听到了武生的死因。
赵风眠和苍溪赶忙找了个网吧包房，带着耳机听放大了的录音。一边听，苍溪的脑海里一边浮现出武生的脸，他曾经的骄傲，他曾像夏花一样绚烂，他曾有的痛楚，喜悦，他经历了怎样的故事。
5
武生从小学舞，身体矫健美好。青少年时代荣膺许多荣誉。后来韧带拉伤，只能远离舞台，便开了一家舞馆教跳舞。
他有一个女朋友，也是个跳舞的女孩。他们原本很相爱，两人准备结婚。也许是因为婚前恐惧症，女孩最后一次单身旅行，陷入与另一个男人的情感纠葛中。
本来，武生可以结束这段感情，一笑了之。但他偏偏是个痴情的人。他不仅原谅了她，还把婚礼办的更加盛大。
武生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妻子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谁知道妻子婚前答应他的与男人断绝关系，并没有做到。甚至因为那个男人而染上了毒瘾。
总之这个男人很渣，根本不在乎武生的存在。直到有一天3个人当面对峙。刚一起吸过毒的两个人在极度地精神兴奋下，杀了武生。
等他们清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扔在护城河边的武生的尸体也找不见了。
在录音里有几句话可以证明女人和情夫合伙杀死了武生。
女：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他脖子上找到你的指纹？
男：不知道。
女：你怎么那么大劲儿，竟然杀死了他。我们的人生是算完了。
男：别唠叨了。刚才他们问你什么你怎么答的？
女：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恩，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你敢说出去，我连你一并掐死了。
6
赵风眠和苍溪浑身打颤。他们从网吧里走出来，感觉太阳又温暖又刺眼。他们觉得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大的一件事。他们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在了一起，他们心跳很剧烈，就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拥抱。
苍溪想把录音笔立刻交到警局去。赵风眠说：让那群庸人再忙几天呗。谁让他们刚才看不起我们？
苍溪想了想，同意了，她说很饿。两人去吃饭，赵风眠说：我可以追你么？
苍溪点点头：可以。
苍溪想，你追是你的事儿，同不同意是我的事儿。
苍溪想，也许和赵风眠在一起也不错，反正她也准备和费斌分手了。分手后这段艰难的日子就让赵风眠填充吧。这样想着，苍溪决定晚上回费斌租的那个小公寓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后，她永远也不会再回去。
晚上，找理由甩开了赵风眠，苍溪独自回了小公寓。
用钥匙开门，这是她熟悉的，曾经那样喜欢的小家。玄关处是她和费斌唯一的照片。那是他们刚找到这个房子时在阳台上拍的。那天有风，吹散了苍溪的头发，她的眼睛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迷离，很动人。那天，就是那天，费斌像疯子一样在她的身体上孜孜以求，泪流满面。他说谢谢，裹挟她想给她一切也掠夺一切。
回忆让苍溪心中盛满哀伤。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曾经那样爱过他。但不堪的见不得光的爱，叫爱情吗？况且她还遭受自己良心的谴责。无法想象如果父母知道了会怎样。所以她要和他分开，一定要分开。
开灯，费斌竟睡在床上，见她回来醒了，喊她小可爱。说：宝贝儿对不起。
苍溪不理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费斌跳下床来抱她，她推开，他又抱，她又推开。他使劲抱，她使劲推。费斌的嘴唇在她的耳边厮磨，她只是想哭。觉得以后也许永远体验不到他的温存，他这样孩子气的讨要了。
所以，她转身给了他一个吻。
然后，那吻就擒住了她的整个身体，让她变软，软成一根面条，由着他丢到床上。
她觉得耻辱，可是竟伸出双手要他继续。
最后一次，这样想着，苍溪就也变得激烈起来。
之后，费斌去洗漱，苍溪默默流泪。要结束这一切，要结束。她暗暗发誓。然后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开始继续收拾东西。他的领带夹在床头上，他曾经说这是他妻子送给他的结婚纪念日礼物。苍溪把它悄悄地收进了包里。还有他的一枚打火机，zippo的私人定制版，她也收进了包里。她抱着费斌躺过的枕头，贴在脸上，大口呼吸他残留的味道。
然后洗完澡的费斌出来了，他看到她收拾东西就问：你又想怎样？
苍溪沉默不理他。
费斌说：我舍不得你啊。
苍溪狠了狠心说：你舍不得你老婆，舍不得你的孩子，舍不得你的职称你的声誉，你独独舍得了我。
费斌说：亲爱的，一开始你不是这样的。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愿意给你。
苍溪说：我要你和我永远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我，我要成为你能带出门去一起逛街一起去公园给你生孩子的妻子，你能做到么？
费斌说：你给我时间。
苍溪说：我给了你整个青春。
苍溪一边说，一边走到客厅，把照片放在包里，化妆品，小梳子也整理好往包里塞。
费斌急了，去抢她的包，哀求她：再留最后一晚好么？今晚上我陪你。
苍溪狠狠地骂：你混蛋。不要脸！我那么稀罕你的一晚上？
两人拉锯似的抢夺，在抢夺的时候，苍溪的包全都倒空了。照片掉出来，领带夹掉出来，打火机掉出来，录音笔也掉出来。
在看到领带夹后，费斌暂停了抢夺：为什么拿走这个？
然后又指着录音笔问苍溪：这是什么？
苍溪把录音笔拿到手里，冷冷地说：证据！
什么证据？
关你什么事？
告诉我什么证据？
苍溪看到他变了色的脸忽然觉得好笑，他把她想成什么，他以为她会要挟他？拿那领带夹，照片，打火机还有刚才他们在床上时的录音去找他老婆，学校领导？这样想着，苍溪冷笑了反问他：你觉得是什么证据？
费斌的声音已然变了：你录下了什么？你要给谁？
苍溪说：给应该听到这些的人。
费斌说：乖，把录音笔给我。
苍溪说：不。
费斌说：给我。
苍溪说：不。
费斌说：你给不给我？别怪我对你动手啊！
费斌来夺，苍溪躲闪，他们你追我赶，有那么一瞬，苍溪竟然起了性子。想起他在床上也是这样急赳赳的样子。
悲剧发生的时候，苍溪甚至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离死亡那么近。她被他追到阳台，被他挤在栏杆上抢夺。她把拿着录音笔的手伸向阳台外面，气他说：掉下去希望不会摔坏，被什么好事的人拾了去放在网上，你说会不会火？会不会有人开始人肉主人公是谁？
费斌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他痛苦地说：你竟然暗算我？
费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录音笔拿过来，然后悲剧发生了。
13楼。13是个坏数字。
7
苍溪在下坠飞翔的时候，才想明白原来她的死只源于一场恶作剧。先是爱情的恶作剧，又是道德的恶作剧。她也想起武生的脸来，他是笑着死的呢，她喜欢他的笑。在看到那笑的第一眼，她就在潜意识里暗暗发誓：我死时也要笑得那么美。所以，在闭上眼睛之前，她努力地为自己挤出了一个最甜美的笑脸，就像她第一次站起来回答费斌提问时的笑脸。羞涩底下是爱的激越。
戴上耳机，费斌终于听到了在他想象中是他和苍溪在床上或者他们赤裸对话时的录音。可是，他听到的只是陌生的一男一女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茫然又颓丧地坐下，看着阳台，就在刚才，与他亲密交合过的女孩一生都断送在那里。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明天就回来的妻子和儿子，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走向阳台，延从苍溪飞翔过的那个轨迹，与她再次相遇。
他捂住了脸。
8
第二天，赵风眠在上课的时候没有看到苍溪，她的电话是关机。他问她们宿舍的女孩子，她们都嘻嘻笑着说：你说那个绿茶婊啊，我怎么知道，也许和她的秃头老男人在床上吧。
赵风眠讪讪地笑着不再理会女孩们，心想着，和苍溪一起把录音笔交到警局后，还是不和她交往过密吧。
那天，天气很好，许多人在街心公园放风筝，只是没有人感觉到空气中游散的淡淡的，苍溪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