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

孩子们长大后，就走出了镇子。孩子们把昨天的旧衣服扔进垃圾堆，穿好今天的新衣服，走了。孩子们把昨天的粪便拉进茅坑，吃好今天的粮食，走了。
镇子衰老后，就被孩子们离弃了。镇子收到了孩子们扔下的最后一件衣服，镇子接纳了孩子们拉下的最后一坨粪便。镇子还在那里。
那么多的日，孩子们把球鞋踩在沥青路上。那么多的夜，孩子们让春梦落在砖瓦房里。那么多的日，孩子们的鞋烂了。那么多的夜，孩子们的梦淡了。
镇子留不住孩子，它只挽留了空空的沥青路和空空的砖瓦房。沥青路上的鞋烂了，总也踏不出镇子。砖瓦房里的梦淡了，总也飘不出镇子。
镇子有雨。雨落在沥青路上，淅淅沥沥。雨从砖瓦房上滴下，滴滴答答。雨浇在垃圾堆上，把陈腐的衣布打湿。雨漫在茅坑里，把干涸的粪屎润湿。
谁说过，雨是镇子的血。雨水流淌，镇子在为自己流血，也在为每个走了的孩子流血。
于是那些走了的孩子。寒冷时蓦然就感到骨在流血，饥饿时蓦然就感到躯在流血。走路时蓦然就感到勇气在流血，做梦时蓦然就感到信念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