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性恋（问题）

有个英国歌手叫Mika，他出生于黎巴嫩，会讲法语。
但很不幸地，法语并不是我们这里所要讨论的问题核心所在。事实上，Mika是个同性恋。
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一天在名叫Ménage à trois的讨论组里，阿朱让我去听Mika的音乐。我就告诉她，其实早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买过一张他的正版，不过谈不上喜欢。
我还给阿朱讲了一个八卦，那就是，Mika并不是一开始就对同性恋这个身份感到舒适的。事实上，他首先对外宣称他是双性恋者，然后等待好久才“觉悟”过来，适时纠正了这个错误，改口说他是个同性恋者。
这对Mika而言是个勇敢的过程，但对世界上仍旧自我认同为双性恋的人群恐怕是个极坏的消息，因为它又一次印证了大众对双性恋的一种普遍理解——或宁可说，是大众对双性恋的不理解——亦即双性恋压根就不是确切存在的，它自始自终只是一个谎言。
大概正是我和阿朱谈论起这个问题的当口，又有另一个英国人把双性恋这个词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就是英国跳水运动员戴利。
戴利在一个视频里坦诚了自己正和另一个男性交往的事实，同时未忘补充道，他对女孩子也很感兴趣。这个视频被普遍看作是戴利公开了自己的双性恋取向。
不过与其它出柜的公众人物所不同的是，戴利对性取向的坦白非但遭受到一些英国平民的嘲弄与攻击，甚至连LGBT社区里也冒出了不少对他的质疑。许多人，尤其是男同性恋者，批评他不够诚恳，认为他一方面想要享受出柜带来的压力释放，另一方面又不舍得放下身为异性恋的诸多特权，所以才折衷选择了双性恋这个身份。否则，他实在应该是个同性恋者，不是吗？
先不论我们是否有立场去干涉甚至指责另一个人的身份认同，在戴利事件上，最惨烈的莫过于他最终还是步上了Mika的后尘。就在最近，戴利对自己的性取向也改口了，不再与双性恋一词纠缠不清，而确认自己只是个纯粹的同性恋者。
很难想象，在经历了这两个名人的打击后，一个双性恋的英国人到底需要多厚的脸皮去向质疑双性恋存在人坚持自己的身份。
总之，这是大众对双性恋这件事的普遍认知之一：根本就没有双性恋这回事。
奇怪的是，对双性恋的否认虽然是不分性别的，但具体的质疑原因却大相径庭，乃至全然相反。
通常，人们认为所谓的双性恋男性只是躲在另一种柜子里的男同性恋，他们出于某种原因而没有勇气或不想要全盘接受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而所谓的双性恋女性，则是一群没头没脑的女异性恋，双性恋的认知或行为只是她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身份。
基本上，质疑双性恋存在的人，认为双性恋男性实则都是同性恋，而双性恋女性实则都是异性恋。
除了Mika与戴利那种活生生的例子以外，我们还可以想方设法找到很多反对双性恋这一概念的证据或推论，有时候甚至使我们陷入哲学式的乐趣里。
于证据，诸如国外的相关研究人员曾经做过实验，测量自称为双性恋者的人在观看色情内容时的瞳孔扩张与生殖器充血情况。测量结果显示，自我认同为双性恋者的男性，他们的实际身体反应与自我认同为同性恋者的人相一致。简单地说，他们的身体对异性色情没有感觉。
于推论，似乎如果我们确切地观察它，我们就会发现，双性恋根本不是一个可持续的状态。
当然，一个人是有可能同时对几个对象产生恋爱感受的，这也是一些肥皂剧的惯用手段。但谈及真爱，普遍的观念还是认为，真爱应当是“一夫一妻”制的，即我们真正爱慕一个对象时，我们在全世界的所有对象里也只爱慕他一个。
因此，虽然双性恋是一并爱慕同性与异性的，但在一个单一的时刻里，他要么是恋爱着同性、要么是恋爱着异性。他或者是个同性恋者、或者就是个异性恋者。一个人没有办法同时真爱两个人，所以一个人没有办法同时是真正爱慕着同性与异性的，也所以一个人在任何指定的时刻里没有办法是一个双性恋者。
这个推论肯定不是没有瑕疵的，他也不是形而上学里唯一一个可以用来否定双性恋的思想。但基本的事实是，人们不但不相信双性恋，还有能力确实地对此进行辩说。
在大众对双性恋的各式理解里，除去对这个身份的根本否定外，最显著的另一个理解便是：双性恋是花心不忠的。
你看，我只喜欢异性，而玛丽只喜欢同性，为什么帕斯卡尔你要即喜欢异性又喜欢同性呢，难道这不是太贪心了吗？
你想，我如果和你交往，那我该有多担惊受怕啊。别人只需要提防着同性情敌，而我可是时刻不能松懈，既要盯着你们办公室里的甜美财务，还不能对来家里疏通马桶的精壮水管工存有任何侥幸心理呢。
因为双性恋者同时喜欢两个性别，所以他们不可能是专一的，凭我们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满足他们，除非我们刚好是世界上少之又少同时长有两种性器官的幸运儿。
我马上找不出事例来，但凭借记忆，千真万确我曾经在豆瓣上就看过对双性恋的这种指责，甚至直接用淫乱、恶心这种词来形容双性恋者。
有意思的是，对双性恋的最强烈质疑总是来自于与他们同属弱势群体的同性恋社区。更稀奇古怪的是，至少在男同性恋里，对双性恋其实有两种针锋相对的口味。
一类男同性恋者，如果我们上面所说的，避双性恋唯恐不及，认为双性恋者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不可能建立专一恋爱关系的对象。
但还有另一类同性恋者，他们在经历了性别气质的绝望后，忽然发现双性恋者是宇宙中的唯一救命稻草。同性恋男性不够阳刚，异性恋男性则不可能爱上他们，双性恋男性则是即阳刚又会爱上他们的完美男人——真是个绝妙的发现。
目前为止，所有这些都只是一堆问题。
而双性恋到底是如何一种模样、或至少我自己是如何认知这种性取向的，需要另外再做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