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to save a life

       临近岁末，回首盼顾，又是马不停蹄的一年，琐事频繁，应酬不断，升职，加薪，开公司，疲于挣命，累，不耐烦，顾不上他人死活，也是误打误撞，得到了无数可有可无的东西，也是罪有应得，失去了这流水账般的一年。
        一年过去了，了无新意，读书，码字，工作，睡觉，沉默，呱噪，有些新朋友出现，慌忙握手问好，有些老朋友消失，来不及挥手致歉，三教九流走马观花，声色犬马应接不暇，记性越来越差，一个电话打进来，寒暄半天想不起对方是谁，一个电话打出去，三言两语敷衍了事，可说的话越来越少，违心的话倒越说越顺。
       以往年初或年尾，大学时期的同学总要象征性聚一次，围坐一桌，聊工作，聊压力，种种不如意罗圈话抛来掷去，年初聊起俩位同班同学，大学时期开始恋爱，大前年结的婚，去年男同学的母亲住院，脑瘤，无救，手术，瘫在床上，已无意识，只能靠烧钱维持着生命，没有医保，家庭陷入困境，年中听到消息，到底是离了。
        某公司部门负责人，和我同岁，一表人材，业务上常有来往，妻子红杏出墙，纸里没包住火，东窗事发，妻子表面痛哭认错，背地转移财产收集证据，半年后，倒打一耙状告对方虐待，离婚官司打了三年，今年才算完结。
       另一合作伙伴，长我四岁，一个月前还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跟我们泡温泉打扑克，一个月再见，已经办完所有离婚手续，净身出户。
        一位公司老总，年近四十，有些发福，叼个烟斗，请我们吃饭，一伙人酒足饭饱，聊得兴起，大半夜又跑去喝茶，吞云吐雾间，跟我们聊自己的艳遇，眉飞色舞，聊我大中华蓬勃发达的色情业，兴高采烈，又谈起自己失败的两次婚姻，神情才有些黯淡，自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
       还有更狗血的，朋友的朋友，一对夫妻，结婚两年，看上去幸福美满，男的想要孩子，女的到医院做检查，查出面部肌无力，绝症，治不了，大夫的话，病情向上蔓延，到大脑就是植物人，向下蔓延，到喉咙就是咽气。男的听后，二话不说，家也不回了，房车全不要了，就两字：离婚。女的哭，跪地苦苦哀求，男的无动于衷，就一字：离。
       婚还是离了，女的眼泪流干，还得活着，用分得的财产开了一家玉器店，周围的朋友都同情她的遭遇，都来照顾，买卖越做越好，男的听说后以为女的病好了，又跑来要求复婚，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么？我们打抱不平——坚决不能同意！不想一来二去女的还就真跟他复了。我们目瞪口呆。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谁料男的复婚后知道女的病没好，后悔了，又要离。我们全气傻了。男的外边又找了别人，别人怀了他的孩子，男的不想认账，别人不好欺负，打上门，大半夜边砸门边破口大骂，闹得四方邻里鸡犬不宁。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一位多年好友，交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年初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身体出了状况，电话里支支吾吾，我误以为她得了绝症，请假跑去看她，才得知她刚为最新的一任男友打了胎，打完身子还没养好男友就跟她分了，半夜给我打电话，哭得歇斯底里。
       男人能做出这种事真他妈的让我开眼了，我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想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说还要往好的方面想，别人对不起你的时候就多想想对你好的时候——否则还能怎样？除了自欺欺人还他妈的能怎么样呢。
       被父母胁迫相了十来次亲，硬着头皮在饭桌上跟对方东拉西扯，每次拒绝别人的好意，都令我心力交瘁，想要一走了之，又无法辜负父母关切的眼神。
       父亲退休了，依旧闲不住，发挥余热，在一所小学教小学生下围棋，我周末得空，开车到学校接父亲回家，路上父亲对我老调重弹：你个人的事抓紧，该将就就将就吧。
       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应付：找得着就找，找不着就这样吧。
       父亲左顾言他，又零零散散聊了些别的话，气氛有些尴尬， 一路无言，任由音响中的歌手一首一首唱着——
        Coldplay唱着：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It’s such a shame for us to part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No one ever said it would be this hard
        Oh take me back to the start
        这世界终非如你我所愿——
        Safetysuit唱着：
        And if I was running
        And if I was crying
        And if I was scared
        You know I’m gonna find a way to let you have your way with me
        或许是我们太过愚昧，误把虚假看成美好，误认欲求以为是爱——
        The Fray唱着：
        How to save a life
        How to save a life
        How to save a life
        How to save a life
        我们自私，我们虚伪，我们彼此伤害，我们死不悔改——
        The National唱着：
        Today you were far away
        and I didn’t ask you why
        What could I say
        I was far away
        我们终将我们消磨殆尽，一如信誓旦旦的所有诺言——
        1994年的何勇唱着：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啊，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唱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一年过去了，白云苍狗，又是一岁，我老了，你们也老了，整个世界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