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路司机之死

我在的城市，8路公交车是用来骂人的，因为这是个循环线路，底站是脑科医院。大家常用你是不是坐8路出来的，来描述对一个人的嘲讽和打击。从脑科医院出来，到回归脑科医院，听起来是有点慎得慌。
我就是那个坐8路出来的人，当然我很正常（也许也并不正常）。可是工作的原因，常常坐在这车上也怀揣着沮丧的心情。
直到有一天坐在距离门最近的那个座位上，抬头看见这辆车的驾驶员，突然眼前一亮。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帅哥。不仅仅在常见的中年大叔驾驶员里面算是帅哥，就算是作为一个路人，也算是佼佼者了。短短的寸头，英挺的鼻梁，以及沉稳的气质——这个城市的驾驶员如果能够不对乘客催促赶紧上来或者怎么不快点儿下之类的，就已经算是好评了，而这位驾驶员几乎不发一语，就这么侧头看着乘客上来，在等红灯的时候，也只是双手架在方向盘上，抬头注视着前面的路况，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向窗外吐痰。
哇塞，原来8路车有一个帅哥司机呢，我心情变得非常好。
很快就忘掉了这个帅哥，直到很久以后，又坐上了他的车。哇塞，居然是那位帅哥司机哎。花痴如我，故意挑了一个靠前面的位置，好从侧面偷瞄他。于是偷偷地发短信给闺蜜，8路有个司机蛮帅的。答曰：无图无真相。真相你妹。赶紧好好欣赏。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鞋，都觉得很不错呢。他仍然是那样冷冷的，看着前方，或者在停车的时候侧面看着乘客。他的侧脸真好看，我这么默默地想，尽管一直在看着他，但是知道，他的眼神并不会在我的身上停留。下车之后，还是有一点兴奋，耶，今天坐了8路帅哥司机的车。
从此以后，坐8路车开始变成一种期待，就像抽签一样充满了运气的成分，因此格外有趣。不过能遇见他的概率很小，很好理解。倒是有一次，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他站在我身边，也在等车。莫名地心跳加快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颗少女心从何来啊……就这么偷瞄他，原来站着的时候很高啊，瘦瘦的，仍然是淡定的样子。
于是我们上了同一辆车。太好了。他坐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座位上，我凝视着他的侧脸，又激动又开心。我听到他打电话了，是厚实的很man的声音。啊，原来他说话是这样啊，嗯，我下车了……
又有一天我和闺蜜一起坐8路，一上车我闺蜜就扯我，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啊？我靠，姐姐你声音小一点好吧？！啊啊啊不要被发现啊很丢人好吗？我感觉是被人拆穿心事的少女，竟然红了脸，闺蜜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说，哎，我一看就是他，果不其然。下了车我们还在讨论，他的bape的裤子真不错，以及那双new balance的鞋子配色很好看呢。我们就是这么肤浅的颜控啊，平日见不到帅哥终于可以大饱眼福的感觉……
在朋友圈里感慨了一下之后，除了被人骂花痴之外，更多人鼓励我：直接上！
拜托！帅哥只是moving picture，我只想静静远观，并不想上前亵玩好么！我虽然是单身，但并没有饥渴到见人就扑上去的地步吧。更何况人家说不定都有女朋友了呢，我才不要这么冒失，好丢脸啊。
有一天在办公室开会开到第六个小时想吐的时候，闺蜜发了一条短信说，告诉你一条好消息。
我想说，难道我的竞争对手退出了？
她说，我完全是为了你，我好紧张啊啊啊。
我说，难道……是司机……？
她说，正是。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未经我同意就擅自要了司机的号码啊！还说什么我一个朋友很欣赏你！还把我的照片展示给他啊！而他真就没有女朋友也就给了号码啊啊啊！接下来我还怎么面对自己，面对会议，面对以后的公交车……
在剧烈的思辨之后，我还是只能不辜负闺蜜的用心良苦，加了8路帅哥司机。
好忐忑，司机会不会很酷？
如果说等待着无意中坐上8路帅哥司机的车，多半带有一种测试的心理，好像占卜到上上签一样会有好心情，那么和他聊天，完全就相当于把占卜的签给扔了出来，告诉你其实都是上上签。
他是一个非常诚恳而又真实的男生，甚至不会一点虚以委蛇，或者社交技巧。
他说，你是高材生啊，我没有念过大学哎。不是的，我也有文凭，但那是买来的。……汗。
他说，你会不会嫌弃和我这个司机做朋友吧。……接着汗。
他说，我的bape是买的淘宝原单哎……接着汗。
他说，真的不要说我是帅哥，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好吧。
和他吃饭的时候，正面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忽然觉得还是他的侧面更好看一点。那英挺的鼻梁，那冷漠的眼神，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而坐在桌前和我一起吃饭的他，带着烟火气息，太过接地气，让我有几分不适应。
现在坐上他的车，他会露出腼腆的笑，是的，终于不再那么冷漠了，他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呆。他说，要么你陪我绕一圈？我说，不要。他说，那我就开慢一点，等这个红灯。我笑了。
可是我还是很怀念那个时候，坐在第一个座位，光明正大又偷偷看他侧脸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我内心的台词，也不在意我是谁，眼神就那么冷漠地掠过我的脸。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