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的爱与暖

正如上帝他老人家的第一个命令“要有光”一样，美剧编辑在受训的时候接到的第一条指示想必是“要有爱”。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要创造的世界也就有了根基，不管再怎么无下限的折腾，也总会有观众们守在电视前痴痴买单。
Show Time旗下的《Shameless》（中译《无耻家庭》）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好剧《绝望的主妇》专注中产阶级的家长里短，《无耻家庭》则把目光投向了社会底层的喜怒哀乐。剧中主要角色是甘里格一家，酒鬼父亲弗兰克的无耻行径实在罄竹难书，而且还在不断刷新下限，非要总结那就是美国噩梦，是美国梦宣传的所有美好的对立面。弗兰克多年以来对自己的六个子女不管不顾，妻子莫妮卡也是管生不管养，甚少出现。长姐如母的菲欧娜才是拉扯五个弟妹的功臣，但仅能保证最基本的衣食，哪里顾得上塑造弟妹们的三观。正如二弟立普的名言，“穷人要想变富，只能偷和骗”，剩下的五个甘里格中除了婴儿利亚姆，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无耻家庭》里，坑蒙拐骗偷是贫民区生活的必备技能，热水器坏了，查查哪家刚死了人，立普和伊恩哥俩直接偷回来；夏天来了，就和邻居合伙到公园去卖大麻和啤酒，管你成年不成年；房子要没了，小弟弟卡尔投毒房主未遂，小妹妹黛布立马演技全开，非说房主猥亵自己：生存是第一原则，此外一切都能变通。而各种毁人三观的男女关系、男男关系、女女关系则是贫民区生活的标准配置，尺度之大底线之低常常震得观众们双膝酸软。
《无耻家庭》的魅力在于观众无法对任一角色产生由始至终的恨，哪怕是操蛋到了极致的弗兰克。同时你也不能至始至终的爱一个角色，因为他们总会在某个时刻用自己的选择碎了观众的玻璃心，比如立普上不上大学和感情生活的纠结。在对角色的又爱又恨中，观众也就对剧中无法掌控的残酷生活生出了同情和理解。这一切的源起，则在于编剧们并没有单纯展示马戏团奇观一样的底层生活，而是在开创这个世界前，先大喊了一声“要有爱”。然后世界再怎么混乱，也就有了基础，摇摇欲坠的生活也像有了气垫，总能在粉身碎骨前把人温柔拥入怀中。长姐菲欧娜使出浑身解数，把整个家拦在怀里，对于自己的幸福连憧憬都小心翼翼。不要脸如弗兰克，也在偶尔那么几个时刻担起来父亲的责任（也许心怀鬼胎也许误打误撞）。其他的弟妹和朋友也总在困苦之际抱团取暖，或者按照《无耻家庭》的风格：共同夹紧双腿，力抗生活的强奸。
在众多描写社会底层的作品中，《无耻家庭》的立意和手法都有讨巧之嫌，但不能过于苛求以收视率为出发点的电视剧。要说残酷比不上《珍爱》，要说真实我更爱《这就是不列颠》，比迷幻自然还有高山仰止的《猜火车》，比起《舞出我人生》《光猪六壮士》等励志路线的片子，《无耻家庭》连温暖也都欠奉。拿电影和电视剧做比不算公平，从另一个角度则显出了《无耻家庭》的意义：它用长度和平淡（相对的）来给电影里浓缩的底层苦难祛魅，用人人皆有的喜怒哀乐来标注生活，因为淡化了尖锐的批判，所以立场更中立，社会固然不无责任，但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观众即使偶尔觉得无条件的爱过于勉强，站不住脚，可谁又能拒绝很多很多的爱呢。上述的电影算是笔笔入微的写实主义，那《无耻家庭》就是色彩跳脱活泼的抽象画吧。要知道，能画好抽象画的，必定有着扎实的功底。《无耻家庭》所表现的一切，也是有现实来背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