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关扑”故事
近观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内卷六《正月》载,北宋时官府禁止赌博,但一年之中亦有例外,即“正月年节,开封放关扑三天。”关扑又名关赌,大抵是以物品为彩头赌掷财物,与当今打气球、抛套环之类的游戏相类。关扑双方约好价格,用铜钱在瓦罐内或地下扔掷,【后世更发展有抽签、掷骰子等方式】根据钱面的正反来判定输赢。【钱的正面“曰字,曰幕前”。钱的背面,则称为“纯”。钱全部掷成背面,则称为“浑纯”,为赢】赢者可折钱或免费取走所扑物品。官府举办的关扑更似近日之各类抽奖活动,是时官府各“坊巷以食物、动使、果实、柴炭之类,歌叫关扑。”众人下注,“或以数十笏银【笏板状的银饼】,或以乐艺女人为一掷。其他百物无不然。”每逢此时,开封府繁华街市“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向晚,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场观看,入市店饮宴,惯习成风,不相笑讶。”此等热闹场面,诱得贫穷小民以及深闺秀女,也纷纷抛头露面接踵而至,到去街衢试一把运气观一时繁盛。
在北宋,放关扑除春节三天外,“至寒食、冬至三日亦如此,”此外三月春时对民间开放金明池琼林苑以及向百姓散发青苗钱等日,亦许关扑为乐。自神宗熙宁年间开始,扑风渐炽,以至于“自车马、地宅、歌童、舞女以及器用食品,无不以一扑得之。”金明池为北宋著名皇家园林,位于东京汴梁城外,每年三月,池水荡漾,春意盎然,桃红柳绿,蝶舞莺飞,此时宋廷开放园禁,京城百姓倾城而至,到池边郊游玩乐。而关扑大戏也于此上演,是时“池苑内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一次关扑的赔率可以高达“以一笏扑三十笏者,”即一赔三十。而赌注除衣饰、玩好之类的零碎小件外,贵价如车马、地宅甚至歌姬舞女都被当做赌资豪迈掷出,尽显北宋中期盛极一时的奢靡盈溢。
此时的皇帝禁苑金明池内,少了皇家的庄严做作,却多了几许市井气息,“殿上下回廊皆关扑钱物饮食,伎艺人作场,勾肆罗列左右。桥上两边用瓦盆,内掷头钱,关扑钱物、衣服、动使。游人还往,荷盖相望。”真好一派赌博风光哟~~随着赌风的昌隆,当时甚至有了一批职业赌客出现,金明池的名赌客,“出九【赌头】和合【撮合聚赌】有名者,”就有“任大头、快活三之类。”还有赌客为提高赌技,或拜师或讨技不择手段,苏轼在《东坡志林》记载过一个赌客的笑话,说有个江湖术士在相国寺卖“赌钱不输方。”有少年博者,用千金买得秘方,回家打开一看,只写着”但止乞头“四字。【意即见好就收,或说只看不赌就可】贪心被骗为世人所笑。
巨额的赌资也让朝廷愈发眼热,可作为禁赌政府又不能开个国家赌馆广收赌利。为了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又从赌利中分一杯羹,挨千刀的宋廷便故意于三月放赌之时散发青苗钱,于给散之际,“令酒务设鼓乐倡优,或关扑卖酒牌,”引诱领取青苗钱的农民上前关扑、饮酒、游戏,结果使得一干农民“至有徒手而归者。”而朝廷却通过官营酒庄皆赌坊乘着农民手中有钱大赚了一笔。关扑赌博诱发的贪欲,有时更引发严重的刑事案件发生,如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二月,有京城巡卒【职责类似巡警】二人,在寒食节拿自己的军装当赌注关扑,结果输了衣服。两人心怕责罚,于是合计在凌晨袭杀早起的过路者,杀人“弃尸河流,取衣物贸易以赎所质,”结果被人发现受到责处。也许就是因为担心此类犯罪被诱发,北宋一直对关扑等赌博现象进行立法打击,未敢一味放纵。
及至南宋,经历了一系列社会变革之后,关扑已不受法律和时间的限制,可以合法和随时的进行,故而扑赌风气越演越烈,史载“南渡以后随时随地有之。流风所扇,及于后世。”杭州城中夜市,“扑买奇巧器皿百色物件,与日间无异。”关扑成为了街头商贩常见的一种商业营销手段,百姓以此为业者甚众,沿街叫卖之时都随身带有签筒、骰子等赌具,有愿关扑者随时与之。宋人笔记多有记载小商贩习此技艺者,扑卖物品日益繁多,或头巾篦掠,或饰件玩具,或鱼虾蔬果,或辣菜豆饧,乃至柴炭、衣帽、靴鞋、绸缎、布匹种种百货,不一而足,满街叫卖,唱吟通衢。女子除“关扑香囊、画扇、涎花、珠佩”等物外,还有关扑“四时小枝花朵”者,“而茉莉为最盛,初出之时,其价甚穹,妇人簇戴,多至七插,所直数十券,不过供一饷之娱耳。”杭州城中流动赌档“关扑船,亦不少。”各色关扑彻夜不息,故而时人有“扑卖盈市”之叹。而以关扑设局诈骗的案件也随之出现,如杭州有一男子,被人美色相诱,“会有持永嘉黄柑过门者,生呼而扑之,”结果越输越多,“欲待再扑,恐怕扑不出来,又要贴钱;欲待住手,输得多了,又不甘伏。”最后一直输到万钱散尽,“愠形于色。曰:坏了十千,而一柑不得到口。”白白做了冤大头。
两宋宫廷之内,受民间风俗的传浸,亦有关扑游戏进入。初始只是宦官们闲暇玩乐,随着赌风沸腾扩散,渐至连大宋天子也被拖入了赌博的渊薮。有记载北宋时仁宗就喜欢与宫人关扑。一次他输了千钱还想捞本,便向赢者商量,借给他输去的一半钱再扑。宫人撒娇不愿意:您贵为天子还在乎千钱,再去取些来玩嘛亲。仁宗却一本正经给自己的赖皮找理由:俺输的钱是国家百姓的钱,一次就输了千钱,这是不对滴。你帮帮忙借俺点翻本呗。【宫人:。。真能装】南宋时,艳羡民间生活的帝君如理宗者,除了宫中招妓玩外,也喜欢关扑为戏。每年春天,理宗喜欢让小太监们在内苑效仿市井关扑之戏,在御座前互扑为乐。“小珰”们使用着特制的“内供纯镘骰钱”即全铸成背面的骰钱关扑,在博得皇帝“一笑”之余,借机从内帑支出中小赚一笔。理宗还让“小珰内司列肆关扑,珠翠冠朵,篦环绣段,画领花扇,官窑定器,孩儿戏具,闹竿龙船等物,及有买卖果木、酒食、饼饵、蔬茹之类,莫不备具,悉效西湖景物。”在内廷中仿效再现西湖春游时候的市井生活,以满足自己不能亲历的帝王遗憾。此举甚至有内侍官员仿效,在世人春游时开放自家园圃,“悉以所有书画、玩器、冠花、器弄之物,罗列满前,戏效关扑。”以博一乐。
关扑这项原本带有“赌博”性质的活动,在元明清等朝仍时有出现,但逐渐蜕身为娱乐、商业的一种形式,历代对这一活动的“赌博”性质常常予以打击,但对民间的游戏活动却不特意禁止。元时,曾有立法禁止“关扑”赌博的法令传世,之后至于清代,“各省俱有抽签得物者。”北京城里最多的是以“糖胡卢、薰鸡、果子抽签。”【记不记得老相声《五毒论》里,就有抽签吃油条的段子】而今天遍布全国庙会的套环游戏,当时亦有出现,文载:“其最著者。庙会中用品若胰子、牙粉之类。置于地上。人给数钱以圈套中者全得之。”如此,细细盘点可以发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实依旧有千年不衰的“关扑”遗风存在。
元李文蔚《油葫芦曲》,刻画关扑赌徒的心理可谓惟妙惟肖,附之:则这新染来的头钱不甚昏。可不算先道的准。手心里明明白白摆定一文文。呀呀呀。我则见五个镘儿乞丢磕塔稳。更和一个字儿急溜骨碌滚。諕的我咬定下唇。掐定指纹。又被这个不防头爱撇的甎儿隐。可是他便一博六浑纯。
明仇英《清明上河图》局部 |
在北宋,放关扑除春节三天外,“至寒食、冬至三日亦如此,”此外三月春时对民间开放金明池琼林苑以及向百姓散发青苗钱等日,亦许关扑为乐。自神宗熙宁年间开始,扑风渐炽,以至于“自车马、地宅、歌童、舞女以及器用食品,无不以一扑得之。”金明池为北宋著名皇家园林,位于东京汴梁城外,每年三月,池水荡漾,春意盎然,桃红柳绿,蝶舞莺飞,此时宋廷开放园禁,京城百姓倾城而至,到池边郊游玩乐。而关扑大戏也于此上演,是时“池苑内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一次关扑的赔率可以高达“以一笏扑三十笏者,”即一赔三十。而赌注除衣饰、玩好之类的零碎小件外,贵价如车马、地宅甚至歌姬舞女都被当做赌资豪迈掷出,尽显北宋中期盛极一时的奢靡盈溢。
此时的皇帝禁苑金明池内,少了皇家的庄严做作,却多了几许市井气息,“殿上下回廊皆关扑钱物饮食,伎艺人作场,勾肆罗列左右。桥上两边用瓦盆,内掷头钱,关扑钱物、衣服、动使。游人还往,荷盖相望。”真好一派赌博风光哟~~随着赌风的昌隆,当时甚至有了一批职业赌客出现,金明池的名赌客,“出九【赌头】和合【撮合聚赌】有名者,”就有“任大头、快活三之类。”还有赌客为提高赌技,或拜师或讨技不择手段,苏轼在《东坡志林》记载过一个赌客的笑话,说有个江湖术士在相国寺卖“赌钱不输方。”有少年博者,用千金买得秘方,回家打开一看,只写着”但止乞头“四字。【意即见好就收,或说只看不赌就可】贪心被骗为世人所笑。
宋人《金明池夺标图》 |
巨额的赌资也让朝廷愈发眼热,可作为禁赌政府又不能开个国家赌馆广收赌利。为了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又从赌利中分一杯羹,挨千刀的宋廷便故意于三月放赌之时散发青苗钱,于给散之际,“令酒务设鼓乐倡优,或关扑卖酒牌,”引诱领取青苗钱的农民上前关扑、饮酒、游戏,结果使得一干农民“至有徒手而归者。”而朝廷却通过官营酒庄皆赌坊乘着农民手中有钱大赚了一笔。关扑赌博诱发的贪欲,有时更引发严重的刑事案件发生,如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二月,有京城巡卒【职责类似巡警】二人,在寒食节拿自己的军装当赌注关扑,结果输了衣服。两人心怕责罚,于是合计在凌晨袭杀早起的过路者,杀人“弃尸河流,取衣物贸易以赎所质,”结果被人发现受到责处。也许就是因为担心此类犯罪被诱发,北宋一直对关扑等赌博现象进行立法打击,未敢一味放纵。
及至南宋,经历了一系列社会变革之后,关扑已不受法律和时间的限制,可以合法和随时的进行,故而扑赌风气越演越烈,史载“南渡以后随时随地有之。流风所扇,及于后世。”杭州城中夜市,“扑买奇巧器皿百色物件,与日间无异。”关扑成为了街头商贩常见的一种商业营销手段,百姓以此为业者甚众,沿街叫卖之时都随身带有签筒、骰子等赌具,有愿关扑者随时与之。宋人笔记多有记载小商贩习此技艺者,扑卖物品日益繁多,或头巾篦掠,或饰件玩具,或鱼虾蔬果,或辣菜豆饧,乃至柴炭、衣帽、靴鞋、绸缎、布匹种种百货,不一而足,满街叫卖,唱吟通衢。女子除“关扑香囊、画扇、涎花、珠佩”等物外,还有关扑“四时小枝花朵”者,“而茉莉为最盛,初出之时,其价甚穹,妇人簇戴,多至七插,所直数十券,不过供一饷之娱耳。”杭州城中流动赌档“关扑船,亦不少。”各色关扑彻夜不息,故而时人有“扑卖盈市”之叹。而以关扑设局诈骗的案件也随之出现,如杭州有一男子,被人美色相诱,“会有持永嘉黄柑过门者,生呼而扑之,”结果越输越多,“欲待再扑,恐怕扑不出来,又要贴钱;欲待住手,输得多了,又不甘伏。”最后一直输到万钱散尽,“愠形于色。曰:坏了十千,而一柑不得到口。”白白做了冤大头。
爱赌钱的娘子们 |
两宋宫廷之内,受民间风俗的传浸,亦有关扑游戏进入。初始只是宦官们闲暇玩乐,随着赌风沸腾扩散,渐至连大宋天子也被拖入了赌博的渊薮。有记载北宋时仁宗就喜欢与宫人关扑。一次他输了千钱还想捞本,便向赢者商量,借给他输去的一半钱再扑。宫人撒娇不愿意:您贵为天子还在乎千钱,再去取些来玩嘛亲。仁宗却一本正经给自己的赖皮找理由:俺输的钱是国家百姓的钱,一次就输了千钱,这是不对滴。你帮帮忙借俺点翻本呗。【宫人:。。真能装】南宋时,艳羡民间生活的帝君如理宗者,除了宫中招妓玩外,也喜欢关扑为戏。每年春天,理宗喜欢让小太监们在内苑效仿市井关扑之戏,在御座前互扑为乐。“小珰”们使用着特制的“内供纯镘骰钱”即全铸成背面的骰钱关扑,在博得皇帝“一笑”之余,借机从内帑支出中小赚一笔。理宗还让“小珰内司列肆关扑,珠翠冠朵,篦环绣段,画领花扇,官窑定器,孩儿戏具,闹竿龙船等物,及有买卖果木、酒食、饼饵、蔬茹之类,莫不备具,悉效西湖景物。”在内廷中仿效再现西湖春游时候的市井生活,以满足自己不能亲历的帝王遗憾。此举甚至有内侍官员仿效,在世人春游时开放自家园圃,“悉以所有书画、玩器、冠花、器弄之物,罗列满前,戏效关扑。”以博一乐。
关扑这项原本带有“赌博”性质的活动,在元明清等朝仍时有出现,但逐渐蜕身为娱乐、商业的一种形式,历代对这一活动的“赌博”性质常常予以打击,但对民间的游戏活动却不特意禁止。元时,曾有立法禁止“关扑”赌博的法令传世,之后至于清代,“各省俱有抽签得物者。”北京城里最多的是以“糖胡卢、薰鸡、果子抽签。”【记不记得老相声《五毒论》里,就有抽签吃油条的段子】而今天遍布全国庙会的套环游戏,当时亦有出现,文载:“其最著者。庙会中用品若胰子、牙粉之类。置于地上。人给数钱以圈套中者全得之。”如此,细细盘点可以发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实依旧有千年不衰的“关扑”遗风存在。
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细部 |
元李文蔚《油葫芦曲》,刻画关扑赌徒的心理可谓惟妙惟肖,附之:则这新染来的头钱不甚昏。可不算先道的准。手心里明明白白摆定一文文。呀呀呀。我则见五个镘儿乞丢磕塔稳。更和一个字儿急溜骨碌滚。諕的我咬定下唇。掐定指纹。又被这个不防头爱撇的甎儿隐。可是他便一博六浑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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