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 ritorno di Seneca(塞涅卡返乡记)-- Part I
Duosque Senecas unicumque Lucanum Facunda loquitur Corduba. - Martial, Epigrammata I. 61
[Author's note: 为了方便不太熟悉历史的读者,这里的年份全部使用现在流行的公元前/公元,而不是我们常用的XXX和XXX的consul任期上。] 去年秋天,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土,Hispania Baetica行省的Colonia Patricia Corduba(以下简称科尔多瓦),算了算,距我姨妈抱着还是孩子的我初次离家前去罗马已经有2000多年。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没体验过智斗独眼巨人、与各路美女缠绵、或是被绑在桅杆上的刺激,但也亲身经历过Claudius臭名昭著的"bedroom trials"并度过了近8年流放岁月,然后东山再起回到罗马,成为了皇太子尼禄的老师,在那个连话都说不周全的跛子吃了毒蘑菇暴卒后,辅佐尼禄迎来了罗马历史上最美好的五年(这可是公认的好皇帝 - Optimus Princeps - Trajan说的),之后又在史无前例的“四帝之日”中幸免于难并坐稳了江山。实话实说,因为念书的原因少小离家,我对科尔多瓦的记忆并不深刻,何况斯多葛哲学教导我们智者四海为家,所以故乡对我来说从来也不是个重要的概念。时隔这么多个世纪,科尔多瓦自然面目全非,不仅人们说话的口音更加奇怪——这曾经被西塞罗吐槽过的厚重口音——经常到了不知所云的地步,原本方方正正的grid plan也给西哥特人、摩尔人与基督徒整成了蜿蜒曲折的胡同,有些道路之狭窄一辆马车都无法通过,但偏有人不信邪,我就亲眼见到一位老兄尝试驾车穿过,结果被街道两侧的建筑卡住,进退两难。虽说对故乡感情不深,我还是边走边有意寻找当年我们这些罗马人留下的遗迹。 第二次布匿战争后伊比利亚半岛成为了罗马的两个行省,Hispania Citerior (Hither Spain)和Hispania Ulterior (Further Spain). 公元前152年(Robert Knapp在Roman Córdoba一书中认为更可能是169/168年),时任consul的Marcus Claudius Marcellus在贝蒂斯河畔(Baetis, 来自同样在这条河边的塞维利亚的皇家贝蒂斯正是因此得名,不过现在人都叫该河Guadalquivir,似乎是个阿拉伯名字)建立了一个conventus civium Romanorum (community of Roman citizens). 之后,当地富裕的金银铅矿及经济作物吸引了不少来自罗马、意大利北部及Illyricum的移民,比如说我家祖上。公元前49年内战爆发后,凯撒在庞培不战而退撤出意大利逃往亚得里亚海东岸以后挥师向西,在Ilerda大破庞培的副官Afranius和Petreius,随后在科尔多瓦这个当时Hispania Ulterior的行政中心接见了眼看大势已去已经向凯撒的亲戚Sex. Julius Caesar投降的另一位庞培副官M. Terentius Varro(就是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写书教人怎么种田的Varro),并召集当地人民开会,向他们表示感谢并行赏,还种下了一棵plane tree (Martial IX. 61;可谓“凯撒手植柏”)。然而凯撒率部东去以后,他委托管理Hispania Ulterior的tribune of the plebs, Q. Cassius Longinus, 却因贪婪残暴而遭到当地人憎恶,险些遇刺身亡。尽管他得以脱险,但不久后部分军队叛变,Ulterior的局势变得异常混乱,也给了庞培的俩孤儿可趁之机。46年,庞培长子Gnaeus Pompeius攻占了Ulterior的部分城镇,小儿子、未来海贼王Sextus Pompeius则占据了科尔多瓦。凯撒闻讯以创纪录的时间行军至西班牙(24天:Suetonius; 27天:Appian & Strabo),在一系列战斗后于Munda重创Cn. Pompeius. 后者无路可逃,最终被俘后遭到处决,脑袋悬挂在Hispalis(现在的塞维利亚)以示众人。科尔多瓦也在Sex. Pompeius逃走后被凯撒攻下,并在奥古斯都任上被重新建立成一个citizen colony,更名为Colonia Patricia Corduba. 之后的2个多世纪里,科尔多瓦仍然是新成立的行省Hispania Baetica的中心,直到公元260年的日耳曼人入侵后逐渐衰落,地位也被邻近的Hispalis取代。

回到老家后我便直奔位于那条以建城者Claudius Marcellus命名的街上的神庙,本地学者考证说这是公元1世纪的imperial cult center. 所谓imperial cult,乃奥古斯都所创立,将其死去的养父凯撒deify,为其修建了专门的神庙并招录了专职祭司;在世的皇帝尚不能拥有自己的庙宇(除非在希腊,因为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他们给活着的统治者修建神庙了:这些奇怪的东方人曾经请示Claudius能不能为其建座庙,被后者拒绝,结果他们还是修了,并且把皇帝的回信给刻在庙上。。。),但是人们可以向他们的genius献祭。但也不是所有的皇帝死后都能被deify,通常只有好皇帝有这个资格,当然也有些招人恨的家伙多亏了他们孝顺的继任者才得以升天(比如Claudius, 比如Hadrian - Antoninus Pius之所以被称作"Pius"就是因为他硬是让元老院把不受欢迎的Hadrian给deify了,大家觉得,哇靠,居然有这么pious的养子!)。然而科尔多瓦的这座庙基本上是个赝品,如考古学家Roger Collins在Spain: An Oxford Archaeological Guide中所言,不过是"a 'reconstructed' (or more accurately 'brand new') temple in the centre of the city [that] contains little more than two genuine capitals."

罗马的神庙都修在高高的基座上,祭坛在门前空地上,所有的祭祀活动都在这里举行,因为庙宇内部被视为诸神的居所,只有祭司可以入内。


告别庙和喵之后,我在胡同里七绕八绕到了这个Plaza Seneca,民间从公元十几世纪开始流传我就出生在这附近,可是无论是我、我爸,还是其他熟人都没有提到我降生的地点,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考证出来的。



Corduba inclyta fons sophiae(科尔多瓦:著名的智慧源泉) ——根据inclyta一词的拼写来看,想必这句话非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所说。我动用了我所有的Google-fu, 终于在一个叫Juan Valera的人在1883年出版的一本有关科尔多瓦的书里发现了“Corduba militiae domus, inclyta fonsque sophiae”这样一句话,虽然他貌似也是引用的。看该inscription下面的日期应该是同乡1965年为了纪念我(历史上那个没有进入AU的Seneca)和我侄子自杀1900周年而立的。 离我所谓的出生地不远的考古博物馆倒是不错,据称是西班牙同类博物馆中第三大的,罗马和阿拉伯时期的藏品比较丰富。地下一层还有一座疑似罗马剧场的遗迹,不过Frank Sear在Roman Theatres: An Architectural Study中认为这并不太可能。


这些是罗马的Monte Testaccio上从Baetica行省运来的装载橄榄油的amphorae的碎片。这里是当年指定的垃圾场,因为装油的容器无法再利用,便打碎了统一垒在这里,久而久之就成了座山。可恨我回罗马时他们竟然把这个入口给锁了,害我只好在外面蹦跶。出口到罗马的橄榄油是Baetica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而帝国时代风靡过的两个cults: the Mithraic and the Eleusinian, 看来也传到了西班牙。


刚进展厅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跟在我后面进来的一群日耳曼人看到那个早期基督教的标志XP (chi rho, Christus的缩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一遍遍用德语读成[iks pe], 让我很是无语,于是就跟他们说了那是怎么一回事,看来跟尼禄保镖团学的德语还是能派上用场(皇帝的保镖都是日耳曼人)。不过这基督教也是,怎么统治欧洲这么长时间,还要我一个异教徒来解释他们的东西?(不过基督徒好像特别喜欢我,还伪造了好多我和一个叫保罗的家伙之间的通信。。。)

Puerta de Almodóvar前我的雕像,不过实在是太不像了,我明明比这丑嘛!

相比之下Alcázar里这个半身像更贴近现实一些,可是不知为何我头上戴着顶桂冠,虽然我的悲剧写得还行(至少后人觉得全罗马一千多年来只有我的悲剧值得保存,以至于有两个浑水摸鱼的剧本因为署了我的名才得以流传),在The Pumpkinification of the Divine Claudius里也稍稍展示了一下我作为诗人的才华,不过我的主业还是prose,写诗俺比不过俺学生,甚至俺侄子(虽然他的文风那叫一个骇人!);另外我身体也不好,长期患有哮喘,指望我在奥运会上夺冠是不可能的,这点也还是我学生在行,在四大games (Olympic, Pythian, Isthmian, Nemean)上全部夺魁,获得了periodonikes pantonikes (all-winning circuit victor, 指在上述4大加上Heraian & Actian games里至少夺取4个冠军者)的称号;而且我一辈子也没庆祝过triumph,一来我和我学生都热爱和平,二来我也不喜欢把脸涂成猴子屁股然后被众人当成神一样膜拜。乡亲们,想拍我马屁也不用这样嘛,我很实事求是的好不好?

Alcázar里的这口棺材很有意思,看上面人物的发型应该是公元3世纪的。中间那扇门我没记错的话还开了条缝,不过从照片的角度看不大出来。 这座基督教君主们的堡垒(Alcázar de los Reyes Cristianos)里还藏有一些2、3世纪的马赛克,不过当年人们铺在地上的东西(主要是在饭厅里),现在被挂到了墙上。



大清真寺-教堂南面的贝蒂斯河上有座罗马桥,是不是Bellum Hispaniense里凯撒与Cn. Pompeius争夺的那座不得而知,不过经过这么多个世纪的冲刷与洪水的侵袭,现在只有基座还是罗马时代的了。


城外(现在已经是城里,怎么能这样瞎搞!你们就不怕污染吗?)从科尔多瓦去Hispalis的大路边有不少墓穴(有钱有地位的人喜欢把坟建在交通要道边,可以向路人显摆),这是唯一目前完全修复的,旁边还能看到路的遗迹。根据设计风格推测,该建筑师应该是从意大利本土来的,因为这种圆形的陵墓在罗马曾经相当流行。

在老家待了两天,深感物是人非,当年的玩伴现在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不禁要想,如果当年我像弟弟Annaeus Mela一样,没有为了成为一名senator在cursus honorum上攀登,而是赋闲在家钻研修辞学,远离罗马的政治风暴,历史将会是多么不同啊! (限于篇幅,Palatium Maximiani将在下一篇关于科尔多瓦的文章中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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