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

2008年的旧文，现在觉得，仍然还没有逃出来。
      多年以后，等老态龙钟的我站在中庭白生生的月光下时，我一定会想起今天午后，穿着深蓝色上衣，手里拿着一本关于电影书的情景。白花花的日光打在书的扉页上，让“理想”这两个字分外耀眼。那一刻我寒彻朽骨，不知所措，如同哀悼。
      然而哀悼的，并非理想，而是时间。
      这几日满世界的乱跑，婚礼、碟店、书市、新光天地、歌神、深夜地铁、乐圣，还有下着雨的午夜校园、美术馆街夜的路灯、凌晨开行的头班电车……这个喧嚣的城市第一次显得像个大墓地。白昼高大的建筑在夜晚犹如墓碑，黑洞洞的窗户连缀起来像极了方块字的碑文恍惚。
      从昼到夜，时间的黑白，汩汩流动着催我告别告别告别告别……
      告别什么呢？
      为了读书告别桑梓故园，因为成长告别仅有的理想，以及告别那一段段的“告别”。
      古典的时代，无论是玉门急报、战鼓惊天、旌旗猎猎、一统江山，抑或是才子词人、烟花巷陌、杨柳渡头、燕子楼空，当日的引刀一快，当日的暮暮朝朝，亦只能在戏文里觅得。莫说什么生生世世，休提什么万岁江山，我一句“空悲切”就全抵了。
      没有什么孤寂，能比得上时间。
      就像没有什么清冷，能比得上独立在灿烂阳光下。
      能让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其实不过是时间，腐蚀了所有的雄心壮志、丰功伟绩、家族梦想。只不过在张爱玲那里，多一个徒劳的手势罢了。
      那日对旋舞君说：苍凉，就是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将是徒劳。
      说完自己亦觉难过，因为百年苍凉，就是知晓这一生尽管是徒劳也必须去做。况且山河岁月，至少还留给我一世一劫去经历。我宁愿耗尽此生年华哪怕身如丁香空结雨中愁，却再也受不住电车当当的开走空余一地碎日光。
      我还能粉墨登场，去吟“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但见肥羊宁父老，不闻嘶马动将军”吗？
      诺对我说：你还需要再修练五百年。
      五百年，够吗？
      五百年前，纵使相逢应不识；五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唯可相信，空山灵雨，劫数完结，自有大荒山之石，其字历历。
                                          戊子立夏，晨 潇筱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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