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的手臂，飘呀飘

        近来懒懒的，恹恹的，总是困乏的很，晚上八九点钟，就拥着厚实的被子斜倚枕头看书，待看得迷迷糊糊，手一松眼一松，身子就滑落下去，渐渐感到周围谈话嬉笑的声音，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而至，柔柔地冲击着耳膜，时而恍惚迷离入耳即融，时而又是明朗朗赤条条的一段言语，声声入耳，能在明日清晨与她们字字不落地讲述一遍，让她们大吃一惊的。
    倚在枕上，有人爱听松涛海啸，有人爱听市井车鸣，我最爱听旁人的喁喁絮语，闲话家常。歪着脑袋听她们谈及在淘宝新买的棉靴、寄到的唇膜和丝瓜水、暖气又不热了、洗澡涨了两块钱、谁和谁好了又散了现又和谁好了、谁谁又做了好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打个哈欠睁开了眼，只见开着两盏昏黄的台灯，灯下却没有一个人在安心学习：翘着腿儿的，转呼啦圈的，用热毛巾擦着脸的，一个给另一个翼翼地涂了眼线，再嘻嘻地卸掉，一扬手把卸妆水打翻了，洒了大半瓶子好不心疼……
    只有在这样的热闹之下，我才感到生活的真实和新鲜，活生生的像乱蹦的鲜鱼一样，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心里安宁沉落。有时舍友以为我睡下了，极为体贴地压低了嗓子，我反而要起身与她们说：“你们说你们的，我爱听呢！”女孩子之间无拘无束肆意荡漾的对白，我又能听到几时呢？
    昨日亦是如此，斜靠在床上听她们讲话，头脑昏沉之际，忽得听到一句“断了的手臂，飘呀飘，一直不知是哪里的情景”，原来是她只记得是小时看过的一幕，牢牢记在心里十几年，也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剧里面的。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是【仙侣奇缘】里，石生不愿坠了魔道，逼血魔的魂魄到右臂，一刀砍下。”她大悟，这一番解释，竟破解了她十几年的疑惑，她觉得不可思议。有时，你揣着一个疑，我揣着一个解，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伴，还得有某一日灯下闲谈时的机缘巧合，才能如破镜重圆般契合起来。
    记得小时候看过两部电影，都不知道名字，却都是如“断了的手臂，飘呀飘”，只记得几个零星片段，深深地印刻在心里，总想问个明白的。
    第一部是恐怖片，和弟弟第一次吃牛排的时候看得。记得那间牛排馆是暗红色的，粗糙的木头纹理，大堂中间挂了一台好大的电视，屏幕上演女人的血管一拱一拱的，慢慢竟爬出了只黑褐色的大鼠，女人惊恐地尖叫起来，我嘴里沾了番茄沙司的牛排顿时咀嚼不下，跑出去到马路边呕吐，太阳热辣辣地烘烤着车来车往的公路，尘土飞扬，我现在仍想不通为什么要放如此血淋淋的电影，在客人享用着血淋淋的牛排的时候。
    另一部是个香港电影，讲男人负心出轨，妻子试图挽回，重复年轻时疯狂的爱恋：他们持枪闯入快餐店，如雌雄大盗，高喊着“抢劫汉堡包”，用黑色的袋子讲所有的汉堡包洗劫一空，留下一屋子错愕惊魂的店员和食客。
    我想知道这两部电影的名字，时常向阅影无数的朋友提及，都没有解答。我想大概在将来某一次的闲谈中，会有人拍着大腿跳起来对我说：“我记得那一幕的，是某某电影里的呀！”或者“那间牛排馆我也去过啊，原是在某某街上，现已经没有啦！”那样我的一双断手，飘呀飘，就总算有落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