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家語(No.0018~0034)
朱 小 家 語
朱大家訓
○○一八
——媽媽，你是塑料媽媽。
——那爸爸呢？
——爸爸是玩具爸爸。
——奶奶呢？
——木頭奶奶。
——外婆呢？
——外婆是布頭外婆。
隔日又有異說，謂「布奶奶」、「帋外婆」者。
012-001-026
○○一九
——小家，你看，鄉下的天都是藍的。
——嗯，鄉下的白雲都是白的。
——那上海的呢？
——哼，都是灰灰的。
012-001-026
○○二○
——媽媽，燈泡是不是用太陽做的？
——妳說是就是吧。
012-001-026
○○二一
——我的耳朵裡
有匹馬和一朵
粉紅花
它想去聞聞那朵花
好香啊好香
012-001-026
○○二二
小家每壞事，必趨我宣告：
——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
——我是全意的。
「全意」一語迺其發明，「無意」二字,則尚未見錄于小家辭典也。
又，予嘗疑「全意」爲「權宜」之訛。
012-003-004
○○二三
小家七月即喃喃自語，口稱「爸爸」；至週歲，一氣吐五音節可也。一歲有半，唱說俱能。先学成者有「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一闕，能合曲调徒歌，復能有板有眼，一字字變調唸作：
——意三意三亮井井，
漫田陡是笑型型。
吾女前生，豈齊之姜？
012-004-006
○○二四
——今天我就吃一半的餅乾，
明天再吃一半，
後天再吃一半，
以後天天吃一半。
予甚願以此附會莊子「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語。
012-005-022
○○二五
小家常與亮亮母子偕頑。亮亮者，一健碩男童，與小家年紀髣髴而心智渾沌。忽小家驟起，執手嬌喝：
——阿，亮亮，
不好打死的，
媽媽說的，
蟲子也是生命啊。
蓋亮亮欲手碾一甲殼蟲也。亮亮母曰：何不殺之，蟲爲害也。小家截口即問：
——那它就是蟑螂么？
蟑讀「髒」音。萱堂在場，傳爲笑譚。
012-006-018
○○二六
昔小家年方二齡，最喜手機，胡撳亂按，以爲樂事。余嘗目睹方寸間見十五字如下：
——太太守門口，
語言語言者，
不知多少年。
原作一行，蓋其默認拚音輸入並聯想功能，偶然一串8↵↵7↵↵↵↵↵↵↵94↵2↵↵3↵↵↵耳。予句逗之，換行之，彊釋之，謂此迺二歲童代悲征人思婦之詩云云。方是時也，小家未識一字，渾不知所寫何意何情。
012-006-028
○○二七
——小家，快來接電話，快說，『爺爺辛苦啦，早點睡。』
——爺爺，早點睡哦。辛苦啦。
——哦，小家也要早點睡哦。
——我不睡。
——快點睡吧，為什麼不睡哎？
——我不睡，留給你睡。
012-007-011
○○二八
紅毛國有維爾修思氏，名馬克思者，撰《蛙蛙傳》數十帙（譯本喚《青蛙弗洛格的成長故事》，冗甚冗甚），乃馳名之蒙書。余借自友人小謝，小家愛之。其一謂與豜豵、鴨兒、毚兔二三子誇比晏寐，蛙蛙素能瞠目夜行，餘子不可及，遂敗之，意既滿而眠亦酣。
——小家，說說看，是不是弗洛格贏了？
小家睨彼繪本，應對如響：
——不對，是我贏了，
我還沒睡呢。
012-007-013
○○二九
小家之喜電風扇久矣。予屢禁之，而猶撥弄頻仍，定時、轉頁、搖擺、自然風各鈕必逐一撳按，不肯絶也。又好定睛睇視彼葉輪之轉動循環，雖眩目暈睛，眼露異色，不肯稍離。今日午時，大雨甫停，暑氣皆洩入陰溝陽渠，直排江海去也。予母商量小家云：
——我們把電風扇關掉好不好？你剛才已經打過兩個噴嚏了。
——不要……奶奶，
我們只把風關掉好麼？
電扇就別關了。
或曰：是扇葉不開而轉頁猶動邪？予曰：「風」關也，「電風扇」者，自成其「電扇」矣。
012-007-013
○○三○
——爸爸，不得了啦，你看，天上有兩個太陽！
已時，予父女皆在臥室，各行其是。予愕然擡頭，但見小家倚墻穩坐沙發背，右手食指上舉。依其仰視，天花板上，有大圓吸頂燈二盞，熠熠放光焉。
012-007-014
○○三一
——下午到了麼？
——沒呢，傻孩子。
小家晨興，再三致問。蓋因昨夜予告之曰：午後三點，有叔姨來，將叩門爲客也。且誘曰：
——要等你乖乖睡了午覺，做個美夢，醒來之後，才是下午呢。
——我好想睡覺……
可我不想睡覺……
小家尤不喜晝寢，蓋非孔子轉生，而乃前二歲外婆墨守人規，蠻力鎮壓故也；今信我爲真，欲招客爲友，偕囂共頑，遂糾葛若是。
012-007-014
○○三二
——好的夢是想得起來的夢。
想不起來的夢都是壞的夢，
被食夢貘吃掉了。
食夢貘者，東瀛荒傳，內子蚤娓娓告予小家，中心銘之，時維念之。
012-007-014
○○三三
中醫囑吾女常用「丁桂兒臍貼」，乃藥膏一方，貼肚遮臍，故名，可溫養，效用一晝夜後方撕棄。料其牴觸，內子常趁小家入眠，任我擺布，乃貼之。然小家寤則揭之，且振振有辭曰：
——這是睡覺時候貼的，
醒來就不貼啦。
睡覺時候貼，
就不會作噩夢啦。
012-007-015
○○三四
昨小家忽發厚痱，妻疑其溼疹，恐宿疾復發，慌慌兮致電予母，細詢前日情狀。予母前夜方回鄉理事，計可明日暨週一復來，替子撫孫，聞而慰之，語以詳態。內子稍安，有曰：
——溼疹嚴重的話，請媽明天來；不重，您後天來也不要緊。
時小家倚其身側，意色闌珊，忍癢搔臂，忽大呼：
——不要奶奶來，
不要奶奶來，
等我長大了再來好了。
予即喝止曰，咄，是何言哉，亦無禮也。憶昔小家甫學語，懾外家之威，一時委屈，不忍加諸父母，輙曰：
——不要奶奶～
其語作腔成調，略謂：
「不」字迸出，起于高雅，卻轉促聲；
「要」字承上滑過，洪流愈細；
前一「奶」字充足飽滿，釁意畢露；
後一「奶」字則含混連綿，換其輕聲，笑其口角，搖其豐顱，餘音裊裊，直向狡黠深處。
蓋予母慈和謙讓，不以爲忤，每親聞此，必接口云「開頑笑」，以推卸其中慢怠。予雖怜其稚慧，然必肅然糾之，幾經費力耗神，其習漸寢。今復聽斯言，恐其復萌，立呵止之。然予母爲此別解曰：近來予母工作日至滬畜小家，週末回鄉事予父，故小家知矣：祖母至，則父母必上班，不克全日陪玩；故不願祖母來也。
012-007-015
鏈接：《朱小家語》(No.0001~17)、(No.0035~51)。
朱大家訓
○○一八
——媽媽，你是塑料媽媽。
——那爸爸呢？
——爸爸是玩具爸爸。
——奶奶呢？
——木頭奶奶。
——外婆呢？
——外婆是布頭外婆。
隔日又有異說，謂「布奶奶」、「帋外婆」者。
012-001-026
○○一九
——小家，你看，鄉下的天都是藍的。
——嗯，鄉下的白雲都是白的。
——那上海的呢？
——哼，都是灰灰的。
012-001-026
○○二○
——媽媽，燈泡是不是用太陽做的？
——妳說是就是吧。
012-001-026
○○二一
——我的耳朵裡
有匹馬和一朵
粉紅花
它想去聞聞那朵花
好香啊好香
012-001-026
○○二二
小家每壞事，必趨我宣告：
——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
——我是全意的。
「全意」一語迺其發明，「無意」二字,則尚未見錄于小家辭典也。
又，予嘗疑「全意」爲「權宜」之訛。
012-003-004
○○二三
小家七月即喃喃自語，口稱「爸爸」；至週歲，一氣吐五音節可也。一歲有半，唱說俱能。先学成者有「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一闕，能合曲调徒歌，復能有板有眼，一字字變調唸作：
——意三意三亮井井，
漫田陡是笑型型。
吾女前生，豈齊之姜？
012-004-006
○○二四
——今天我就吃一半的餅乾，
明天再吃一半，
後天再吃一半，
以後天天吃一半。
予甚願以此附會莊子「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語。
012-005-022
○○二五
小家常與亮亮母子偕頑。亮亮者，一健碩男童，與小家年紀髣髴而心智渾沌。忽小家驟起，執手嬌喝：
——阿，亮亮，
不好打死的，
媽媽說的，
蟲子也是生命啊。
蓋亮亮欲手碾一甲殼蟲也。亮亮母曰：何不殺之，蟲爲害也。小家截口即問：
——那它就是蟑螂么？
蟑讀「髒」音。萱堂在場，傳爲笑譚。
012-006-018
○○二六
昔小家年方二齡，最喜手機，胡撳亂按，以爲樂事。余嘗目睹方寸間見十五字如下：
——太太守門口，
語言語言者，
不知多少年。
原作一行，蓋其默認拚音輸入並聯想功能，偶然一串8↵↵7↵↵↵↵↵↵↵94↵2↵↵3↵↵↵耳。予句逗之，換行之，彊釋之，謂此迺二歲童代悲征人思婦之詩云云。方是時也，小家未識一字，渾不知所寫何意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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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小家，快來接電話，快說，『爺爺辛苦啦，早點睡。』
——爺爺，早點睡哦。辛苦啦。
——哦，小家也要早點睡哦。
——我不睡。
——快點睡吧，為什麼不睡哎？
——我不睡，留給你睡。
012-007-011
○○二八
紅毛國有維爾修思氏，名馬克思者，撰《蛙蛙傳》數十帙（譯本喚《青蛙弗洛格的成長故事》，冗甚冗甚），乃馳名之蒙書。余借自友人小謝，小家愛之。其一謂與豜豵、鴨兒、毚兔二三子誇比晏寐，蛙蛙素能瞠目夜行，餘子不可及，遂敗之，意既滿而眠亦酣。
——小家，說說看，是不是弗洛格贏了？
小家睨彼繪本，應對如響：
——不對，是我贏了，
我還沒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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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小家之喜電風扇久矣。予屢禁之，而猶撥弄頻仍，定時、轉頁、搖擺、自然風各鈕必逐一撳按，不肯絶也。又好定睛睇視彼葉輪之轉動循環，雖眩目暈睛，眼露異色，不肯稍離。今日午時，大雨甫停，暑氣皆洩入陰溝陽渠，直排江海去也。予母商量小家云：
——我們把電風扇關掉好不好？你剛才已經打過兩個噴嚏了。
——不要……奶奶，
我們只把風關掉好麼？
電扇就別關了。
或曰：是扇葉不開而轉頁猶動邪？予曰：「風」關也，「電風扇」者，自成其「電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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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爸爸，不得了啦，你看，天上有兩個太陽！
已時，予父女皆在臥室，各行其是。予愕然擡頭，但見小家倚墻穩坐沙發背，右手食指上舉。依其仰視，天花板上，有大圓吸頂燈二盞，熠熠放光焉。
012-007-014
○○三一
——下午到了麼？
——沒呢，傻孩子。
小家晨興，再三致問。蓋因昨夜予告之曰：午後三點，有叔姨來，將叩門爲客也。且誘曰：
——要等你乖乖睡了午覺，做個美夢，醒來之後，才是下午呢。
——我好想睡覺……
可我不想睡覺……
小家尤不喜晝寢，蓋非孔子轉生，而乃前二歲外婆墨守人規，蠻力鎮壓故也；今信我爲真，欲招客爲友，偕囂共頑，遂糾葛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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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好的夢是想得起來的夢。
想不起來的夢都是壞的夢，
被食夢貘吃掉了。
食夢貘者，東瀛荒傳，內子蚤娓娓告予小家，中心銘之，時維念之。
012-007-014
○○三三
中醫囑吾女常用「丁桂兒臍貼」，乃藥膏一方，貼肚遮臍，故名，可溫養，效用一晝夜後方撕棄。料其牴觸，內子常趁小家入眠，任我擺布，乃貼之。然小家寤則揭之，且振振有辭曰：
——這是睡覺時候貼的，
醒來就不貼啦。
睡覺時候貼，
就不會作噩夢啦。
012-007-015
○○三四
昨小家忽發厚痱，妻疑其溼疹，恐宿疾復發，慌慌兮致電予母，細詢前日情狀。予母前夜方回鄉理事，計可明日暨週一復來，替子撫孫，聞而慰之，語以詳態。內子稍安，有曰：
——溼疹嚴重的話，請媽明天來；不重，您後天來也不要緊。
時小家倚其身側，意色闌珊，忍癢搔臂，忽大呼：
——不要奶奶來，
不要奶奶來，
等我長大了再來好了。
予即喝止曰，咄，是何言哉，亦無禮也。憶昔小家甫學語，懾外家之威，一時委屈，不忍加諸父母，輙曰：
——不要奶奶～
其語作腔成調，略謂：
「不」字迸出，起于高雅，卻轉促聲；
「要」字承上滑過，洪流愈細；
前一「奶」字充足飽滿，釁意畢露；
後一「奶」字則含混連綿，換其輕聲，笑其口角，搖其豐顱，餘音裊裊，直向狡黠深處。
蓋予母慈和謙讓，不以爲忤，每親聞此，必接口云「開頑笑」，以推卸其中慢怠。予雖怜其稚慧，然必肅然糾之，幾經費力耗神，其習漸寢。今復聽斯言，恐其復萌，立呵止之。然予母爲此別解曰：近來予母工作日至滬畜小家，週末回鄉事予父，故小家知矣：祖母至，則父母必上班，不克全日陪玩；故不願祖母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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鏈接：《朱小家語》(No.0001~17)、(No.0035~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