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

今夜你從入夜送別至黃昏
雨聲不來庇佑，亦不來驚擾。
鬼氣東來，搖一盞紅燭
至象牙塔頂俯瞰深淵森森
一場誤會，你掮起音節與詩的隔膜
云有半數公分，攏起睡眠，做夢的謫客
二十五載，塔中人物換星移了幾度秋
塔前有菩薩蠻，塔下有埋香冢
燕泣殘紅，半壁掌紋裂開如天塹
倏爾如刀，皓月已冷絕了千山
嗟嗟，含笑挑一指砒霜慢嘗
也分我一錢，葡珠如淚，
絳紫，渾圓，如捱過的唇。
“我還來不及……”死亡已迫我噤聲
你卻還为九種平仄和四個期限皺眉
這砒霜毒不死你，這藥酒治不愈你
我尸身倒地，涼比殘茶更快
遞過的金杯里若能計蟾毒的分量
便應知，毒醉，尚不若毒死。
我還來不及問你，紙蝴蝶在何處騰起燃燒
你的眉毛落了火星，卻仍為
九朵韻腳和四種期待蹙眉
還剩五頁無人管的誑語，是離歌抑或遺贈？
我知你那夜停了手頭的活計，點一支煙
默對紙蝴蝶騰起如電，盡散升煙。
“愛人，愿我這一生去到生命終結，”
“無論歷經幾許風波，依然能夠講一聲——”
這誓約僭越了指環，待死神如新嫁娘。
雨卻生出觸手封緘你的嘴
雨在霧霾中向失明的你耽耽而視。
魅靈，為至空之色閂一道門禁。
你我在等，這一株樹發新葉
盡亡故，涅槃；復亡故，又涅槃。
明月該有如鏡臺
可照影，可憩游，可掉頭遁走
還剩五頁無人理的偈子，都化作舊衣
供那低眉的善男子燒。
今夜，你從黃昏送別至黎明
雨腳如疫，指繞舊窗，影繚弄堂
搖一盞紅燭半含清淚
守靈，祭穿堂的風。
六月廿五，于京城夜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