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曲》：冥冥中，属于陈奕迅的时代之歌

 文/公元1874
这篇文章的缘起，是我在陈奕迅贴吧回忆八年来的经历。
人来人往，谁见证日子怎过？于是想写一篇乐评来纪念这日子。也算是为迅吧的原创添砖加瓦。
而若果要写的的话，最具代表性的，必然是陈奕迅第一张专辑里的第一首歌：
《时代曲》。
很巧，冥冥里，这首黄伟文所写的词作，还真的在歌里歌外，包含了一个时代之歌。
何解？由我一一道来。
把时间拨回1996年。
那时候，22岁的陈奕迅留学回来，拿着新秀比赛的冠军奖杯，一脸天真的微笑，对着镜头。TVB对于这位以模仿张学友而出道的歌手走的是稳妥路线，《陈奕迅》这张专辑在1996年圣诞节前夕推出，封面上的陈奕迅，留着偏分，双手插袋，看着镜头。右边，陈奕迅三个字在一片灰色地带里，不规则的划出一块方圆。
这是一个非常朴实无华的封面，陈奕迅三个字在当时并没有什么知名度，尽管他是新秀冠军，但在娱乐版里，在记者眼里，在大众心里，陈奕迅三个字毫无影响力可言，甚至当时传出他和徐濠萦拍拖的新闻，在娱乐版面里，写的是“徐濠萦与新秀比赛冠军拍拖”。看到没，记者情愿写6个字来替代陈奕迅3个字，也不想写出他的大名。原因很简单，他实在是没有名气可言。
这个没有名气的陈奕迅，TVB却对其充满信心。的确，在比赛里，除了模仿张学友，他唱Beyond《真的爱你》也有滋有味，音域宽广，可塑性强，就是肥了点。好吧，最后这点是他当时的老板说的，陈奕迅的确没什么漂亮的外形，尤其是当时四大王正盛，同时期冒起的古巨基、陈晓东的外表都甩开这位肥仔几条街。再加上唱片公司的人事调整，回归前的世道动荡，种种因素，好的不好的，都被陈奕迅赶上了，所以他才会被出了这张名为《陈奕迅》的唱片之后，被发配到台湾去几个月，活生生的打入冷宫。
我正式的听到这张专辑是在2004年。这个正式，指的是从第一首完整的听到最后一首。那时候《时代曲》已经是那个时代的时代曲，2004年的陈奕迅受合约影响，被英皇冷藏，录制好的专辑一年不发，让这位30岁而立的年轻人差点立不起来。但这时候再听《时代曲》，好像又多了些新意，因为英皇的做法，让因《十面埋伏》而持续发光发热的陈奕迅突然在听众跟前掐掉，“将讲到一半话题完掉”。
再到2012年，陈奕迅站在黄伟文的作品演唱会上，拄着拐杖，一身礼服，在众人的尖叫声里，再次唱出《时代曲》的时候，距离1996年，已经过去了16年。
16年，用柴九的名言来讲，那就是：人生有几多个16年？这16年里，风水轮流转，娱乐江湖的门派换了一拨又一拨，新秀比赛被折堕成英皇的站台表演，超级女声快乐男声大行其道，伤不起的QQ爱套着马杆高亢在月亮之上。这个时代的乐坛已经变得诡异莫测，出街我不戴耳机是不行的，因为路边小店传出的歌足够考验我的心脏承受能力。看一看右，再望左，也是那么恐怖。
今天再听到《时代曲》，突然之间觉得，这首歌放到十六年后的今天，同样能令我感叹。
1996年，出道没多久的黄伟文，给同样是新人的陈奕迅写歌。那时候林夕已经是乐坛风生水起的人物，他给陈奕迅写的歌，是日后被林夕笑称为“最不满意词作”之一的《爱情幼稚》。歌词，写的，就是爱情的幼稚，完了。当然，你别说林夕敷衍了事，那时候陈奕迅看起来只是一个张学友的强力粉丝和模仿能力强的艺人而已，如果运气不好，你分分钟会在十年后的县级市电视台里看见一个中年胖子在那里学周杰伦唱歌。所以林夕并没对他太在意，交出一份不过不失的行货，也足够了。
而这边厢的黄伟文，就有那么点不一样。在林夕统治半壁江山的香港词坛，黄伟文只是一个给软硬天师写过几首RAP的新人，他的资历尚浅，于是，每次写作的机会，他都非常用心。所以我们听到李蕙敏的《你没有好结果》的时候，会惊诧于那些“等待欣赏某君 一刀插入你心”的吊诡血腥。
不过黄伟文给陈奕迅的《时代曲》还是没有那么Cult。这首歌用了十分大气的歌名，像是要给一个时代作证，写下纪念曲。但你是知道的，黄伟文不会写出《狮子山下》，用艰辛努力写下的不会是不朽的香江名句，而只是一些藏于你心底，提醒你那年十八，母校舞会，你是如何的站着如喽啰。
胡扯那么多，以下进入正文。如果有还没听过《时代曲》的，赶紧去http://www.xiami.com/song/7675
这首《时代曲》，用一个极其吊诡的吉他拨弦开场，第一句话便牵出“就散席了，人客急将美酒喝掉，赶于舞曲奏尽前离坐”。原来是一个即将完结的派对，一个即将完结的时代派对。为何说这时代即将完结？因为1996年，离可怕的97（黄子华1999年《拾下拾下》原话）不到一年了。你千万别以为香港人都像你所见的那样，“全港市民热烈庆祝香港回归”（黄子华1996年《秋前算账》原话），经历了80年代末那场风波，香港市民早已对我们的gongchan party，也就是共产派对丧失了参加的兴趣。于是80年代不能说的那一年之后，移民风潮席卷香港，大家逃难般的离开这个城市，而这时候，陈奕迅逆市而行，他从英国回来了。他，回来唱歌了。
“是我夜了吧？最后这分钟到场，待热情尽过，方看到场内灿烂灯火。”回来晚了？赶在97前才来到这个乐坛。该风光的都风光了，而陈奕迅，才刚刚看到舞台上如何发光发亮的辉煌。于是这位新秀冠军，“好想唱一阙歌，叫你认清楚我；好想唱一阙歌，见证日子怎过“。最重要的是，哪个时势能没有歌？连邓公都说了，舞照跳，马照跑。97，真是97，又如何？
如何？“若问你会如何，你会骂我别傻”。陈奕迅踏入乐坛是不是一件很傻的事？至少，这不会是他儿时的理想。子承父业的他，选择和父亲一样的专业，明显是为了回港做一名建筑师。也许他真的当了建筑师，若干年后我们看到鸟巢的设计人员名单上会有一个叫陈奕迅的人；也许他真的当了建筑师，我们会在会展中心外面看见他笑脸迎人。但是其时的陈奕迅，只希望“盼你亦赏面安坐，替我用掌声和唱着这歌”。
第二段主歌，写得更加明显。跳过已经不言而喻的“就散席了，人客心知个中奥妙，将讲到一半话题完掉”，进入“故事尾声方进场，别人话迟极了，愿时代仍为我留了座”。这段有些悲怆的意味，这个时代有没有陈奕迅的位置，这个乐坛还能不能容纳一个陈奕迅？当时没人能够确定。刘浩龙晚他一年出道，直到2004年才有机会出大碟；何韵诗如果没有梅艳芳，可能永远只是陈奕迅歌曲里的一个小小和声。但，幸好这时代给了陈奕迅一个肯定的答案。
很多事就是这样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黄伟文在这首歌里最妙最妙的地方，是那结尾：
“日后我会如何？我也没有奈何。却怕在今晚之后，不知有谁来逼我，转唱另一些歌……”
首先要感谢with某日在微博里给我的留言，那时候我们感叹如今的陈奕迅可能也会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唱一些他不想唱的歌，所以with突然说到，也许如今的他，真的是在今晚之后，不知有谁来逼他，转唱另一些歌。
想起这个，我突然也有些怔住和伤感。那时候的黄伟文有远见的给陈奕迅写下这个注脚，十六年里陈奕迅给我们留下多少时而痛彻心扉时而温暖开怀的歌曲，但也决计少不了那些春晚同一首歌拼盘商演之类里的口水歌曲。这是作为一名艺人，一名要赚钱的歌手的必经之路，是娱乐圈的游戏规则，这是可以料到的；但对于陈奕迅而言，在自己的处女专辑里，在自己的第一首歌里，唱出这些字眼，我真的很想有机会问他，当时的你，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也许要等很久之后，如果有幸会面，或许才能得到答案。但过了十六年，我们完全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在1996年12月的《时代曲》那一晚之后，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叫陈奕迅的歌手，告诉我们，纵使有让你严重痴呆到永远不需要悲哀的痛苦，往街里绕过一周，便化为乌有。
十六年，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六年。从《时代曲》开始，以《时代曲》再见证一个新的时代。留住温度、速度，温柔和愤怒，陈奕迅依然还是那个陈奕迅，纵使他已经从“眼泪会比苦笑容易”的为赋新词强说愁里娶妻生子，登上天皇巨星的宝座，让人可以为了一个签名排通宵队，一张演唱会门票在开骚一个小时后还能加三倍卖出去，每张唱片都能卖到断市……但，他依然是陈奕迅。因为这时代，已经为他留了座。他稳稳当当的坐在这个座位上，对着我们唱歌，唱出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都该感到庆幸，原来最懂我们心声的那个歌者，没有寂寥地出生于1874，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