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手记】Happy Birthday to Professor Cahill
2011-08-10 00:15:00
一直喜欢Cahill 非常powerful 的文字,所以每次读他的来信都会很有乐趣。然而,最近一封却让人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结尾时他说:I continue to experience some physical decline--it is harder and harder to take my daily exercise walks--but that is just the effects of growing older. 关于Cahill身体状况早有传言,但事实上他依然精力充沛:写作新书,录制系列Lectures,高效地给每个关心他的人回信,侃侃而谈他正在着手的工作和计划……很难相信他是生过大病且心脏严重受损的老人。确实,在这几年的接触中,他从未流露出衰老的迹象。但这回,是他唯一一次让人读出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意味。信的最后,他说,他将在8月13日迎来自己的85岁生日。因此这些天心里总想着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今天改完《画家生涯》的三校样,基本算是定稿了。编辑这本书的过程,对我个人来说获益良多。因为校订翻译等问题,高先生将其写作书稿时的原始档案悉数寄我,由此也让我在结论之外,更有幸看到了他治学的方法和踪迹。这部书稿是在1991年哥伦比亚大学班普顿讲座的讲稿基础上修订而成,而在此之前的1989年秋,Cahill 曾在加州伯克利大学主持了同一主题的研究生专题研讨班,书中所用大部分材料,即高先生寄给我的原始档案,就是这个时候搜集的。通过这些档案,可以清晰看到高先生组织研讨班的思路和他们的工作模式,也可看到日后整本书的雏形。
1989年的专题研讨班,共有十四人参加,其中五位为注册学生,其余九位为旁听者和热心参与者。首先,Cahill 制定了一个总的Code,列出所有需要考察的方向和问题。学生们先泡资料室,初步摸一下材料,然后分头根据兴趣来派领任务,制定计划,着手搜集资料。
第二步,搜集来的史料要分类制成 Card,而 Category 的标准就是根据 Code 的标题代码。这样同类信息就汇聚起来,一目了然了。
书中很多引文可以从这些卡片中看到。如“买画付款的方式之二”中一条:送食品给画家作为礼物是很常有的……我们读到有关19世纪画家吴待秋的事迹,说他早年直接卖画,但是后来,在他的地位比较确立以后,他就可以用画作来换取一切必需品。他在当地的一家餐馆用午餐,觉得不如把自己做饭所耗费的时间用于作画更为有利可图。交换的比率是一张册页换取一顿午餐。有一天,他对厨师说:“你近来的饭食真越来越差了”,厨师反唇相讥说:“吴先生,实在因为你近来也越画越差了。”
信札是在此项研究中是一类特别需要被注意的史料,因此有单独的卡片,标明每通的写信人和受信人,以及涉及的主要内容。这些信札有采自图版的,如《明清画苑尺牍》;也有采自文献记载的,如周亮工的《尺牍新钞》,全都分类注明。
Cahill在序言中提到:“极其幸运的是,旁听者中有五位学识渊博的中国专家,他们全期或部分地参加了专题研讨班,并在讨论与提供公开或未公开的书面材料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是:上海博物馆的单国霖先生和朱旭初先生;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单国强先生;前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蔡星仪先生;以及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的潘耀昌先生。”目前保留下的是单国强先生在研讨班上的手稿,共有3份:一份是开始阶段拟定的初步计划;一份是最初收集到的相关资料;最后一份是结题时的原始资料整理。从他个人的总结,我们也可窥视到其他学生的工作情况。
最后,每位学生要对收集来的材料进行整理加工。在最终的整理报告里,单国强详细列举了他所搜集到的关于书画家因接受润资而创作、因接受礼物而创作、因偿还人情而创作、因换取生活所需而创作、因友人介绍为第三者创作、书画家请亲友作为经纪人承接销售书画等活动情况的实例,每一项都有若干条。
所有人的资料累积起来足够装满一个纸箱,最后,它们被汇总输入电脑,转化为数据库,方便所有人使用。而高居翰在成书中主要引用了研讨会上提交的两篇论文:王嘉骥的《文人画家与主顾间的交往》(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Scholar Painter and His Client)和保拉•德玛黛的《中国绘画交易中中间人的使用》(The Use of Go-Betweens in Chinese Painting Transactions)。以上所有仅为文献资料。同时,高先生还寄来两厚文件夹的图片资料,每一张后面同样都附有详细信息。
读Cahill的书,一个很深的体会是他能够驾驭材料而不是被材料驾驭。很少见他大段大段地累堆引文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把文献转化为自己的语言,而且只取其意而不求其全,因此读他的文章才会有一气呵成之感,见解相当清晰。通观整套档案资料,更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其中有一个严格的收集整理、提炼取舍的过程。从初创到成书,绝非一人之力,也绝非一昔之功,因此意气武断之语很难将其学术含量一笔抹杀,也不能总是用内部研究/外部研究等方法论来简单概括,更无法用西方学者/中国学者等身份来泾渭划分。面对这样一位可敬的前辈学者,我们真应该想想自己的学术研究都做了什么,写书评或发议论时是否担得起足够分量的回应。
谨以此篇日记遥祝 Cahill 生日快乐。
一直喜欢Cahill 非常powerful 的文字,所以每次读他的来信都会很有乐趣。然而,最近一封却让人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结尾时他说:I continue to experience some physical decline--it is harder and harder to take my daily exercise walks--but that is just the effects of growing older. 关于Cahill身体状况早有传言,但事实上他依然精力充沛:写作新书,录制系列Lectures,高效地给每个关心他的人回信,侃侃而谈他正在着手的工作和计划……很难相信他是生过大病且心脏严重受损的老人。确实,在这几年的接触中,他从未流露出衰老的迹象。但这回,是他唯一一次让人读出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意味。信的最后,他说,他将在8月13日迎来自己的85岁生日。因此这些天心里总想着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今天改完《画家生涯》的三校样,基本算是定稿了。编辑这本书的过程,对我个人来说获益良多。因为校订翻译等问题,高先生将其写作书稿时的原始档案悉数寄我,由此也让我在结论之外,更有幸看到了他治学的方法和踪迹。这部书稿是在1991年哥伦比亚大学班普顿讲座的讲稿基础上修订而成,而在此之前的1989年秋,Cahill 曾在加州伯克利大学主持了同一主题的研究生专题研讨班,书中所用大部分材料,即高先生寄给我的原始档案,就是这个时候搜集的。通过这些档案,可以清晰看到高先生组织研讨班的思路和他们的工作模式,也可看到日后整本书的雏形。
1989年的专题研讨班,共有十四人参加,其中五位为注册学生,其余九位为旁听者和热心参与者。首先,Cahill 制定了一个总的Code,列出所有需要考察的方向和问题。学生们先泡资料室,初步摸一下材料,然后分头根据兴趣来派领任务,制定计划,着手搜集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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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领性的 Code |
第二步,搜集来的史料要分类制成 Card,而 Category 的标准就是根据 Code 的标题代码。这样同类信息就汇聚起来,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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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d (一) |
书中很多引文可以从这些卡片中看到。如“买画付款的方式之二”中一条:送食品给画家作为礼物是很常有的……我们读到有关19世纪画家吴待秋的事迹,说他早年直接卖画,但是后来,在他的地位比较确立以后,他就可以用画作来换取一切必需品。他在当地的一家餐馆用午餐,觉得不如把自己做饭所耗费的时间用于作画更为有利可图。交换的比率是一张册页换取一顿午餐。有一天,他对厨师说:“你近来的饭食真越来越差了”,厨师反唇相讥说:“吴先生,实在因为你近来也越画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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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d (二) |
信札是在此项研究中是一类特别需要被注意的史料,因此有单独的卡片,标明每通的写信人和受信人,以及涉及的主要内容。这些信札有采自图版的,如《明清画苑尺牍》;也有采自文献记载的,如周亮工的《尺牍新钞》,全都分类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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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tter |
Cahill在序言中提到:“极其幸运的是,旁听者中有五位学识渊博的中国专家,他们全期或部分地参加了专题研讨班,并在讨论与提供公开或未公开的书面材料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是:上海博物馆的单国霖先生和朱旭初先生;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单国强先生;前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蔡星仪先生;以及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的潘耀昌先生。”目前保留下的是单国强先生在研讨班上的手稿,共有3份:一份是开始阶段拟定的初步计划;一份是最初收集到的相关资料;最后一份是结题时的原始资料整理。从他个人的总结,我们也可窥视到其他学生的工作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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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国强:专题研究初步计划。 他选定了6个分题中的2个,列出搜集资料的角度和线索。 |
最后,每位学生要对收集来的材料进行整理加工。在最终的整理报告里,单国强详细列举了他所搜集到的关于书画家因接受润资而创作、因接受礼物而创作、因偿还人情而创作、因换取生活所需而创作、因友人介绍为第三者创作、书画家请亲友作为经纪人承接销售书画等活动情况的实例,每一项都有若干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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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国强:原始资料整理 |
所有人的资料累积起来足够装满一个纸箱,最后,它们被汇总输入电脑,转化为数据库,方便所有人使用。而高居翰在成书中主要引用了研讨会上提交的两篇论文:王嘉骥的《文人画家与主顾间的交往》(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Scholar Painter and His Client)和保拉•德玛黛的《中国绘画交易中中间人的使用》(The Use of Go-Betweens in Chinese Painting Transactions)。以上所有仅为文献资料。同时,高先生还寄来两厚文件夹的图片资料,每一张后面同样都附有详细信息。
读Cahill的书,一个很深的体会是他能够驾驭材料而不是被材料驾驭。很少见他大段大段地累堆引文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把文献转化为自己的语言,而且只取其意而不求其全,因此读他的文章才会有一气呵成之感,见解相当清晰。通观整套档案资料,更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其中有一个严格的收集整理、提炼取舍的过程。从初创到成书,绝非一人之力,也绝非一昔之功,因此意气武断之语很难将其学术含量一笔抹杀,也不能总是用内部研究/外部研究等方法论来简单概括,更无法用西方学者/中国学者等身份来泾渭划分。面对这样一位可敬的前辈学者,我们真应该想想自己的学术研究都做了什么,写书评或发议论时是否担得起足够分量的回应。
谨以此篇日记遥祝 Cahill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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