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译苏佩维埃尔（一）

桌子
一些熟悉的脸
耀绕于太阳之灯。
光线触及前额
有时交换前额
它们次第振荡。
渐白烟雾中非现实的爆炸
却对双耳声息全无：
灵魂深处的轰隆。
桌边的手势
出海，凌霄，
碰撞它们的沉默
从中纷落絮状的无限。
几乎想不到大地
就像穿过千年温柔所酿的氤氲。
男人，女人，孩童，
围绕空中的桌子
桌子支撑在
搜寻定义的奇迹之上。
在此孤零零一扇门，
墙仅是捉摸不定的天空，
在此孤零零一只窗，
以记忆为框
为了一声轻叹
而微微开启。
人从这里张望，不顾渺远，
好像我是他的镜子，
来对质皱纹和窘迫。
肉缠骨，骨缠思想
而思想深处一只传染炭疽的蝇。
他忐忑
仿佛一条鱼
为了在器皿、水天之中
搜索一种元素而腾跃。
天空令人发指地透明，
那注视远游，已无法向你归来。
应该看着它沉没
而束手无策。
倏忽间太阳远移，仅成一颗走失的星
眨着眼。
入夜，我发现自己又置身于耕地。
这里捧出玉米和羊群，
美在心底的森林。
这里日夜啃啮着我们的上升舵。
我认出我的绕灯群相中的脸
它们惊魂初定仿佛
逃出了天的恐怖，
而守夜于我们之内的野兔在穴中乐不可支；
它嗅嗅镀金的毛
它的味中之味，有喙欧芹气息的心。
“世界溢满了失去面容的声音......”
世界溢满了失去面容的声音
为了索求一张而日夜旋转。
我对它们说：“对我聊聊家常
因为我在大集会里最犹疑。
——不要比较我们和你们的命运”，
一个声音接了茬，“我叫某某，
我再也想不起名字，我再也没有
头脑，只能借用别人的。
让我在你的思想上斜倚片刻。
对于我这样近乎不存在的人
接近一只活的耳朵堪称了不起。
相信我说的，我只是一个死者，
也就是斟酌词句的人。”
“夜之美兽，因幽冥而心跳...... ”
“夜之美兽，因幽冥而心跳，
你从天外探出潮乎乎的嘴筒，
你接近我，你向我伸爪
又陷入狐疑似的缩了回去。
可我与你的晦涩手势结交，
目光沉底于你喑哑的皮毛。
难道你不认我为幽暗兄弟
在尘世我是他界的资产者，
把我最明晰的歌儿私守。
来吧，我也深谙沉默之苦
我早熟的心，被耐心磨损，
石沉大海般敲着死亡之门。
——但是当你受惊的心撞击门扉
死亡断断续续回应着你，
而你只属于一个怕死的世间。”
目中映目，小步倒退，
那兽渐渐远遁于冒失的阴影，
天上司空见惯地缀星了。
预言
有一天地球将只是
旋转的盲空间
混淆着日夜。
安第斯山脉的浩天下
山群，甚至小沟壑
将踪影全无。
从一切尘世之屋
只存一个阳台
从人类的世界地图
只剩一种无底之忧。
从火热的大西洋
一丁点儿盐味入空，
一条魔幻的飞鱼
对海毫不知晓。
从一九零五的轿式马车
（四只轮子却无路！）
该时代的三个少女
以蒸汽的形态
自车门探看
寻思着巴黎不远了
只感到掐紧你们脖子的
天空之味。
在森林这里
一声鸟啼拔空
没有谁能把它定位，
偏爱，甚至听到，
除了上帝，他听着
说：“一只金翅鸟。”
苹果树
因不竭地死去和缄默不语
有一天，无意之中，你令一棵
挺拔的苹果树在隆冬喷涌出繁花
群鸟用陌生之喙照料
反季节之树，似乎深入五月，
而孩子们欣喜于阳光和氤氲
以生命的果决，围起来轮舞。
他们见证了它的活力。
这棵树结出累累果实却毫无痛楚
恰似寻常草木，又在雪天之下，
借它的高度流通你的憧憬。
自近处可见它的谦逊。
对，常常，怯生生地，你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