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露水-1

达利出门的时候，枕头没有收回来，等第二天一早看，竟浸了薄薄的一层露水。
这露水如繁星般动人——城中见到繁星已是难事——白得泛黄的枕套上，轻轻地兜着一层都不可称之为“水珠”的水珠，是要渗透到布的细胞里去，又不想让你察觉。然后渐渐的，又忽然的，在你一回头一转身的时候，它就湿了，抖也抖不干。
老人们每天跑步的那片绿地上，都有露水，只是年轻人看不到。
昨晚那男生来过，没有进第二道门。进第一道门的时候踢到了垃圾桶，桶中的米粒哗啦啦流淌下来。他受惊般的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声线如某个少年歌手，在青春期的时候组了个乐队领唱“那里总是很潮湿……”。噢对，是那个叫南方的歌手。他像他。
达利说，这是毕老师。
毕老师好。
毕老师是我。我说，放了一年的米发黄了，这里总是很潮湿。所以我们倒了一整袋米，不要介意。
那歌手心中一定默念着这是多么奢侈的浪费吧。可是他又没有看过，东西潮湿起来多让人惋惜。抱着“曾经拥有已是天长地久”的道理，在我手中不知倒了多少过期的食物，它们……就那样散落在天涯。可就在这一瞬间，毕老师，真的像老师一样，镇定的面对一地无序的米粒。
放着吧，我来扫。
歌手腼腆地一笑，始终没有好意思跨进第二道门。他在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站着，远远地和达利说着话。其实这房子并不大，多放一只狗，转弯的余地都没有。噢，我没有说他是狗。
我也没有嫌弃他声音太稚嫩。因为稚嫩，我开始怀疑从自己声腔里发出的波段频率，是不是搁在了远离调频87.9兆赫的107.7。如果你不小心滑到它的波段，它会用上海话娴熟的播着如何解决劳资纠纷的律师解答节目：“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又到了《为您排忧》节目，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是XX律师事务所的X律师……”——我羞愧极了，在他这样年轻的电台前，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天线。
达利在收拾自己的杂志、水彩画、内衣、大瓶护手霜、薯片、水杯、……总之它们一直依偎在一起，今天忽然因为歌手的到来而被分开。歌手看出来了，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其实还好的。
就是乱了点，一地的米粒更乱。达利说：真的么？还好么？
于是匆匆忙忙的，他们走了。
我的脑子里又响起了《为您排忧》节目：“听众朋友们，刚刚X律师已经对X女士的问题作出了解答，根据2008年1月1日颁布的新劳动合同法，企业不得在女职工怀孕期无故解除劳动合同。面对这种情况，X女士可以申请仲裁；如果仲裁不行，可以上诉到法院，我们的法院会免费受理，企业应对X女士作出相应的赔偿。下面我们接近第二个热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