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的屏风

暗香浮动的屏风
——《花间十六声》记录的唐宋精致起居
唐诗宋词，绝代风骚。在这风骚的背后，除了墨客骚客们个人激情与温情之外，一定存在于一种唐宋活色生香的精致起居。
孟晖用时尚仕女的笔墨，在她的随笔式的专著《花间十六声》揭示唐宋白领精英男女的日常生活。她是从床上屏风，枕前山水说起的。
屏风，不寻常的起居保健装置。唐，尤其在中晚唐及宋，白领精英男女们有在床畔张设小屏风，以挡凉风的俗习。
《全唐诗》里有杨衡的《春日偶题》： 何处春先到，桥东水北亭。冻花开未得，冷酒酌难醒。就日移轻榻，遮风展小屏，不劳人劝醉，莺语渐叮咛。
可见，唐人的小屏风是安置于轻榻之上的。
白居易《闲卧》诗也表达相同的意思：尽日前轩卧，神闲境亦空，有山当枕上，无事到心中。帘卷侵床日，屏遮入座风。望春春未到，应在海门来。
说明了唐人居室床第的屏风有两种，一种是落地的床前屏风，一种为安置在床上的小屏风——并且还有“短屏风”和“低屏风”的制式不同。
而小屏风又往往夏日闲卧水亭，凉殿时，用于挡一挡头部的凉风。
唐宋古人是多么善于起居保健啊！
杜牧名句：“银烛秋光冷画屏”——“画屏”正是这样的小屏风，而且为单幅小屏。
而五代花蕊夫人的宫词：“床上翠屏开六扇，折技花绽牡丹红。”则为折叠式的六折连屏。
屏风，不寻常的爱欲色情。在唐宋的《花间集》里，还记载了在这屏风背后风流韵事。
掩银屏，垂翠箔，度春宵。（温庭筠《酒泉子》）；
何时解佩掩云屏，诉衷情？（毛文锡《诉衷情》）；
碧烟轻袅袅，红战灯花笑，即此是高塘，掩屏秋梦长。（孙光宪《菩萨蛮》）
在屏风开合之间，形成了一个男女二人世界的私密空间，零距离的亲密交往如胶似漆地展开。两个赤裸身子的鱼水合作，相互赠予的巫山云雨式的性快感。此时的屏风，屏蔽尘世杂事，此地的屏风，屏幕着神仙伴侣。
而作为进入诗歌的屏风，则是出现了一种美学距离，让红男绿女充满欲望的想像及言语的暗示。
屏风，不寻常的山水自然。如果唐宋的屏风，只止于身体的保健与身体的欲望，那么这屏风就不是唐宋的屏风了。
中唐女诗人薛涛有句：“山水屏风永不看”。说明唐宋的屏风上是画满了自然青绿山水风景画的。
因此，温庭筠在《酒泉子》里有句：“日映纱窗，金鸭小屏山碧。”其景象为，阳光扑上了窗纱，透亮了室内，床帐内的涂金铜鸭香炉，还有床上屏风上的青绿山水图画，都显得格外爽朗。
由此，可解温庭筠的另一首词：“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屏风，不寻常的山水屏风想像。正是有了这样的实实在在的屏障，却又因有屏风上的虚拟的青绿山水图画，又将人的思绪常常捎带到很远很远，甚至于凭空生好些莫名怅惆与感伤。
梦觉云屏依旧空。（韦庄《天仙子》）；
小屏狂梦极天涯。（顾《浣溪沙》）；
寂寞对屏山，相思醉梦间。（毛熙震《菩萨蛮》）；
何时休遣梦相萦，入云屏。（尹鹗《杏园芳》）；
孟晖的《花间十六声》记录的唐宋精致起居，远远不只止于屏风。还至口脂与黛眉，熏笼与帐中香，香兽与香囊，宝钿与金粟，犀梳与牙梳，金泥衣与金缕衣，还有红酥……走近唐宋生活，揭示出阴柔近乎于挑剔的感官享受与刺激始终抚慰、包裹、激发出另一种唐诗宋词的幽香。
                                  2008-6-11于成都北门天开居
《花间十六声》，孟晖 著，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9月1版，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