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籁不息，唯留诗意——观《弹琴说爱》

原载于“十分现场”微信公众号

对于学过钢琴十余年的我，《弹琴说爱》，仅这片名就勾起了我所有乡思回忆。初入剧场，两家三脚架钢琴背对背，空阔朴素的舞台布景，却饱含一触即发的能量。美籍钢琴家范德腾领着盲人钢琴家，同时也是他舞台与现实生活的学生许哲诚，充满爱意地安顿好彼此，接着，天籁，不，更像心籁突降。

两位钢琴家一直是丁乃筝的好友，表示自己想说相声，于是“用钢琴说相声”就成了丁乃筝的大创意。弹的不仅是钢琴，还有人生之肺腑与桃李之情深；说的不仅是话剧音乐，还有历史哲学艺术逗逼。语言是音乐，律动的也有肢体，开创了另一种对话的可能性。

落幕后，导演站出调侃，“很多观众都说，这个许哲诚演盲人实在是太逼真了！”观众报以善良的大笑。这位有“贝多芬再世”之称的台湾盲人演奏家，不仅在虚构的表演中以其弹（钢琴）、吹（长号）与唱（高音）成为全场亮点，更因其特殊身份，向观众展开了盲人的感官心灵世界。最后的大彩蛋，不仅是许与长达十一年爱生如子的范老师各自真实的生活照；还有五分钟视频，呈现许排演过程的艰辛与执着努力。

《弹琴说爱》讲的不仅是音乐的故事，从贝多芬到巴赫，从莫扎特到《少女的祈祷》，也是华盛顿的奥巴马、台湾的垃圾车、卖火柴的小女孩、许的童年、范的婚姻、甚至调侃观众不遵守剧场纪律——把观众拿来说事儿，还是负面形象，却毫不令人生厌，完美抖包袱。戏中不仅诚邀观众大胆照相，一反惯常剧场之道而行，更有两位合音天使教导观众练声，尽管参与的、会唱的为数寥寥，大概只记得“把屁股夹紧”的笑料。正如两位男主角现身说法，真诚还原各自的人生故事，《弹琴说爱》也以其对观众真正的诚挚与尊重，邀观众集体创作，成功展开互动，让观众在别人的故事里，留下自己的泪，手法毫不矫揉造作。

表演工作坊三十年来最独树一帜的作品，丁乃筝导演功力的再度爆发，一场嬉笑怒骂携手观众重温人生酸甜苦辣的钢琴相声，用最少数目的演员撑起的百老汇歌舞剧即视感，一堂别开生面、催人泪下的音乐史启蒙课——让即便是最调皮的学生都不愿放学。一切元素波普艺术般地混搭，一场演员与导演长达九个月的共同实验探索式编剧，由钢琴音乐讲故事，由电影视频造意境。

师徒首先从讲解“蓝调”这种音乐形式的来龙去脉入手，谈到人生一定要有所磨砺才能有创作“烂调”的灵感。许便询问老师，什么音乐是最欢乐的、最悲伤的、最令观众无奈的，在二人比拼并相互衬托精湛琴技的同时，也博古通今地调侃了各种音乐将才，包括周董。最令人深刻的段落，在于许自弹自唱《你是我的眼》，完全个人心绪写照，并传达音乐也是另一双眼睛、另一片风景的主题。通过许对颜色的另类描述，我们从触觉、听觉、嗅觉对色彩、对世界有了另一番认知；通过老师亲切俏皮的论述，我们这些门外汉对香味四溢、光滑松脆的古典音乐又燃起了激情。此时，五感融会贯通，生生不息，这才是流淌在《弹琴说爱》背后生动感人的东方哲学啊。在一番尽心动魄的钢琴争夺战中，师徒俩不仅在四手联弹中展现了长期合作的默契，还大秀舞蹈武术功，上窜下跳，范甚至用脚弹钢琴，听上去却丝毫不觉粗鲁刺耳，创意横亘。“人言是会骗人的，但音乐不会。”，最后，二人回归探讨人生的严肃课堂，只要爱音乐、爱梦想、爱家人、爱老师，爱自己，只要有爱，人生那酸甜苦辣，不都是值得感恩回报的吗？

除了两位以琴会众，大放异彩，另外五位合音天使也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没有她们，这只是场感人至深的音乐相声。而她们的舞蹈与歌唱，同样多才多艺的串场，令钢琴演奏会通俗化、生动化，成为热闹艳俗的百老汇声光秀。又令地气儿十足的“相声”，升华为大型舞蹈演出和小型室内古典乐范儿。是她们精心照料着看不见的许，既上台前又充幕后地里外兼顾，才能圆满这场音乐之爱、人类之爱。上海冰冻之际，《弹琴说爱》令天地人“大和”。尽管内核是个只关乎两个人命运的庸常故事，所有参与者的真诚努力，却能引发所有在场观众的真诚共鸣。

尽管两位男主的肢体台词并不精准专业，五位女配的走位舞蹈稍显混乱业余，然而，这又何妨呢？因你已沐浴爱河，双掌相合，唯留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