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症
来自: 畸小山(Just do eat. - Freak Hill)
我总能在阳台上看到她,是那种你在家不会有的打扮。有时候她会扭头冲我笑笑,她知道我在看她,但不介意。我始终没勇气找她说话,而且那扇正对她阳台的窗户是封死的。她的阳台没有窗户,只有一根一根的钢丝栅栏。钢丝极细,像原子笔画上去的黑线,空隙很大,手臂能穿过去,但头不行。是那种为了预防自杀安装的措施,或者意外。阳台上常常都有意外发生,很多户都有装。她喜欢站在阳台上,出神地凝视远方,好像那里有什么叫人着迷的东西在吸引她,风挽起她的秀发,搬弄厌了就甩掉。我常常追寻她的视线所落,又常常迷失在夜晚的灯火里。她一个人住,房间里总是响着电视,亮着通透的灯,阳台的门敞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沁进我的窗户。失眠的时候,那些声音显得绝对寂静,好像是任何黑洞的中心,使我手脚失灵,仿佛一根人棍,只好等待运货卡车的解救,汽笛响彻云霄,像是悠长的雷声,拖进我的耳洞,产生无限远去缩小的回声。那天是真正的雷惊醒我,闪电用它长长的布满倒刺的白触手,捅开阳台的窗户,惊蛇般的风迅捷地钻入我全身的洞孔。翻身下床,去阳台,顶上窗。习惯瞥一眼她的阳台,她正用瑜伽似的身姿缓慢迈步,风在那里成了流雾状的淡漠巨手,握住她,拉动她。我敲着窗户,冲她喊,听不见。那些裂帛的风声也在敲击我的窗户。她接近钢丝栅栏,可我看不见它们。我知道它们还在那里,可我就是担心,仿佛它们会被风割断似的。我看到她伸出双手,抓住仿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钢丝栅栏,用全力企图拉大那空隙,身体前倾,头往空隙里送,手在猛烈颤抖,发丝在身后宛如鬼火横走。我目瞪口呆地目睹着这一切。突然窗户碎了。再看她,好像撕开了什么,整个人横飞出去,消失在空隙那头,俨然穿过空隙的风。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摇摇晃晃回到床上,继续睡眠,梦到失眠的神经被风割断了。第二天醒来,床单上全是血,阳台的窗户碎了,脑袋昏沉沉,在发烧。第三天出门看医,在电梯里听人议论,前天那个从楼顶跳下去的女人是忧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