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青春物语
来自: Blank
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本该是我青春物语里,注定的遗憾。 [1] 俗语有云。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先是不幸收到自己暗恋半年的人即将转学的噩耗。 然后不幸得了急性盲肠炎导致要手术住院一个星期。 再来就是眼下重回校园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摆出兴奋的脸,就不幸被“下节课物理测验”的冷水兜头浇下。 而现在。而现在我对着刚刚从苏明桌子上顺手捋来应急的物理笔记,目瞪口呆地接受下了第四个不幸。 苏明是坐在我身后的尖子生。最大的特征是名次和自大成正比,成绩和长相成反比。所幸品性还算厚道,所以就算彼此间并不谈得来,但靠着前后位的一线之隔,多少还能维持着同学间的相互帮助。 ——只是我没想到所谓“帮助”的范畴内,会周到得连“给住院时的我送卡片”这么一点都包含在内。 [2] 那是制作相当简陋的卡片——或者直接称它做“对折过的硬纸板”会更为贴切。如果打开封面,就会在里面看到当天一些重要的课堂笔记,或是诸如“盲肠炎食疗五例”的剪报空白的边角上,被马克笔涂进了一些模样古怪的卡通形象。豪放而略有些粗糙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男生的手笔。 住院一个星期,我收到7张这样的卡片。它们每天都会神秘地出现在我家的信箱。然后由我的父母来探病时顺便带过来。 在翻遍卡片内外也没找到半个署名后,我开始动用一切气力将自己暗恋的某人和这些贺卡的存在扯上蛛丝马迹的联系,这种近似白日梦的想象其实很费脑力,但我却乐此不疲。以至到后来,甚至成了我打发医院苦闷时光的救命稻草。 即使永远不知道答案也没关系。或者不知道可能还来得更快乐些——我的意思是,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在眼下的笔记本里发现送卡者的真面目,就算物理测验要拿零分,我也会忍下看苏明笔记的冲动。 板着脸的肌肉男,穿长靴的飞天猫,或是比着V字的元气少女。它们带着和卡片上涂鸦一模一样的风格出现在面前的笔记本里,我仿佛就听到少女情怀在胸间破裂出绝望的脆响。 某个过程里,“苏明为什么要送我卡片”的疑惑像被点燃的野草,它们来势汹汹却又乱乱糟糟。最终把我震得连笔记也忘了还回去。 [3] 尽管“卡片事件”让我在某个时间段里很是莫名。但既然苏明并未有任何主动的表示,我也就没那个兴趣找他询问清楚。 本来就不是放进心里的人。更何况,眼下我还背负了那么大一个“王之钧就快要转学”的心理包袱。 王之钧坐在我身后的旁边。简而言之就是苏明的同桌,兼,被我暗暗喜欢着的白日梦男主角。 暗恋的原因始于半年前的某节体育课。因为老师变态的1000米长跑测验而让文娱委员扭伤了脚踝,下课时只得靠我和另一个人女生扶着朝教室艰难挪动,没走几步被身后跟上来的男生拦下,简短的一句“我送她去保健室”,就背着女生跑进了教科楼。 当时有些错愕,直到听到身边女生一句“真羡慕她有王之钧这样的男朋友”才转过了弯。直起头朝渐远的背影看过去,满满印进自己脑子里的,却都是一分钟前男生一脸小心却又那么轻松就把女朋友背起来的小动作。 顺理成章地,一些“王之钧还满不错”又或是“文娱委员好幸福哦”的小念头开始崭露头角。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什么——直到三个月前,从好朋友嘴里听到“王之钧和文娱委员这么个班对居然分手了”的消息,才兀然惊觉自己内心惋惜的大方向里,竟然擦过一丝淡淡的庆幸。 淡淡的。但却是“庆幸”。 像是掉进干草堆里的烟头,只是一个光点的端倪,就足以引发出之后扑不灭的大火。 ——我暗暗喜欢上了王之钧。 [4] 天性里的胆小腼腆其实不算什么,但若是混合进“他曾经和文娱委员是班对哦”的大前提,效力便如同被喷进强力杀虫剂的密闭空间,足以轻易将一切关与表白的冲动与勇气,在瞬间被熏成死气沉沉的壳。 即使只是“曾经”。即使现在的他就坐在我的身后。即使在闲聊里发现他有着和我一样的爱好。即使他能发现我换了新的头绳。即使不只一次地,在我回头张望的时候,会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即使…… 即使是怎样的“即使”也没有用。 事实上只要我一回想起半年前的那个体育课上,他背起文娱委员时所流露的小心表情,内心里那些浅薄的小优势就都像是淹没进阳光的吸血鬼,在瞬间灰飞烟灭——更何况,文娱委员唉。某个意义上那就是“班花”的代名词了吧? 没有丝毫可以媲美的自信。又何必强出头地自取其辱? [5] 几乎是打定主意要把这颗少女情怀按捺进棺材的。 嗯。“几乎”——如果两个星期前,王之钧没有告诉我“下个月他就要转学了”的话。 “转学?为什么?”尽管内心的惊讶足以冲破脑壳,当时的我还是故作镇静地问了过去。 “嗯?父母调职呗。”完全没有新意的原因,“不过很近啦,就在x市” “那真的很近啊。”苏明的声音插进来。“好像在这坐地铁坐到最后一个站就能到了是吧?” “对啊。”男生看了眼苏明,目光转向我“以后有机会过来玩吧。” “哈哈……”干笑了两声,抿了抿嘴唇我说 “好啊。反正很近。” ——只是稍微比一转头就能看到的距离远了几百公里罢了。 暗暗把拳头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重复一个轮回后。我决定了—— 要向王之钧表白。 [6] 当时也碰巧家里收到由亲戚送来的几张“美术馆门票”,据说是从这个月到下个月都可以看的什么展览。虽然比起XX派大师作品,我对漫画更有兴趣。但既然是免费得来的,与其浪费。不如作为约王之钧出来表白的道具。 的确是这样想过的。甚至诸如“署好名然后偷偷把其中一张塞在王之钧的作业本里”的手法,也是曾在脑海里兴冲冲地模拟过的。 却最终夭折在出院后三天的某次测验里。 那是一次对学年总分并没有多大影响的随堂小测。因为没有多大影响,所以并没有由老师直接评分,而是在卷子收上去后,又重新打乱发给大家的“同学间互相打分”。 我收到的是一张忘了署名的卷子,上面的字体端正而利落,是连性别也难以分辨的写法。而随着卷子上的答案和老师报出来的标准答案的一再吻合,终于也忍不住对卷子的主人好奇起来。 单凭着“正确率那么高,成绩一定很好”的推理,而试探性地摆给了身后的尖子生,得来的是“唉?不是我的啊”的回答。 还有,“我知道,是唐绣的”。尖子生的旁边的回答。 唐绣。两个字发音的普通名字。省略掉的前缀是“娱乐委员”。还有,“王之钧的前女友”。 “哇,一眼就认出来?厉害啊”——怔怔间,苏明不可思议的口吻从耳边传来。 还有王之钧的回应。 “喜欢过的人的字,不可能不记得吧。” 用的是过去式的说法。语气也是淡淡的不带波折。却足以将我心中那原本被少女情怀亮得发烫的所在,在瞬间冻结成灰白的块。 “喜欢”和“不可能不记得”。它们在一句话里不过占了60%的位置。却足以轻易摄去我100%的,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两天来一直揣在校服口袋里却找不到机会送出去的那张门票,在我突然醒悟的时候,已经被我夹进了那本一直忘了归还的褐色笔记本里,偷偷放回进苏明的抽屉里。 在那之前,我曾经是那么地,那么地为了在门票背面上写“一起去美术馆好不好?”,还是“X月Y日美术馆见哦”的选择而纠葛得连觉也睡不好。 却最终只写上了“这是回礼”的字样。是连名字也懒得附上的有气无力。 [7] 在这之后并没有什么改变。 确切地说,从我将夹了门票的笔记本放回苏明的抽屉里,直到王之钧走的前一天,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不带波澜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对方转学前一天的自习课。 那是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换个文艺点儿的前缀,也是王之钧坐在我身后的最后一节课。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所以也忙着在座位上整理自己的东西。把抽屉里的书本放进袋子里,或是问一些人要回之前借给他们的漫画和游戏碟。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下,于是随便找了条习题,转过头装出想和苏明讨论的样子。视线扫过去的同时,迎面对上了王之钧的眼睛。 “嘿。”他朝我笑了笑。嘴角勾出浅浅的弧。 “呵呵”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孩子,莫名其妙就紧张了起来。 “我明天走了” “我知道”我点点头。 “以后你听不懂那家伙讲题的时候,就没人帮你了哦”用手指指身边。 “我知道”我点点头。 “小心身体,别又住院了。” “……我知道” 除了点头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段在外人看起来犹如废话的对话让我在某个瞬间无限感伤。甚至连“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啊!”的吐糟,也被喉底深处的沉重压成了碎末。 “手伸出来。”顿了顿,最后朝我这样说。 一脸迷惑地摊开手掌。“嗯?” 一张卡片从他的手中,被轻轻拍进了我的手里。 “这是……”在我还未来得及低头研究的时候,身后传来苏明带着抱歉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原来你的本子一直放在我抽屉忘还你了。” 然后就看到那本被重新放上桌面的笔记本。 因为自用而没有在上面署名的褐色封面。里面是十来页的物理公式定理。风格粗犷的涂鸦。以及,背面写着感谢辞却没有署名的美术馆门票。 ——那个曾经一度以为它揭露出了“真相”的笔记本。 苏明说的“奇怪我前两天翻抽屉的时候好像都没见到?”,和王钧之说的“你不给我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本子”,都在这一刻里被零碎成水面上的涟漪。在它们的正前方,是茫然在旋涡中心的我自己。 ——笔记本,不是苏明的? ——画涂鸦的,不是苏明? ——送卡片的,不是苏明? ——关心我的……不是苏明? 像是被巨大的引力所牵扯,我低头看向自己被王之钧拍进手中的卡片。那上面是眨着一只眼的大头仔涂鸦,它朝自己歪着嘴角,比出奇怪的手势。 那么熟悉而遥远的风格。旁边的空白歪歪地写着三个字:王之钧。 是王之钧。 [8]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星期六的下午我蜷在家里的沙发里,有些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那里播放的是自己前几天刚买回来的日剧。主演是我喜欢的山下智久,故事里他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回到过去,只为了重新夺回喜欢的女孩。 一遍遍地回到过去。一遍遍地,想把那些制造出如今遗憾的过去,纠正过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 一定不会向之前那样,弄错了喜欢的人的笔记。 一定不会向之前那样,掩着满腔热情却没有告白的勇气。 一定不会向之前那样,连名字都懒得在门票上署上。 一定不会向之前那样,在发现了真相后却只会转过头去慌乱得不知所措。 ……也一定不会向之前这样,直到隔了三天后的今天,才意识到该打电话过去说明,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该号码已被取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从手机里一遍遍循环进我的耳朵。放下手机我茫然望向电视,对着屏幕里山下智久像是要哭出来的脸——后来就真的哭了出来。眼泪将美少年的脸模糊进一整片彩色的旋涡里,只能听到电视里他带着哭腔的道歉声。 无论怎样的努力也无法修补过去的漏洞。山下智久是。我也是。 而所谓的遗憾,或许在期待着要靠时光倒流去改变的那一刻,就早已被牢固成为不能被撼动的存在了吧。 ——是的。至少在我从手机里听到那个陌生的号码,用熟悉到让我不敢相信的声音问道:“我刚刚翻笔记看到那张门票了,是打算叫我一起去吗?”之前,我一直是如此以为着的。 “还好,我认出来那是你的字”熟悉的声音这样说。 电视里的女主角穿着婚纱冲出教堂,朝那个一度被自己放弃的男主角飞奔而去。眼前的结局是如此出乎意料,我动了动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手机贴在耳边,最终沿着耳根蔓延出一片夏日阳光的炙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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