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期黑蓝网刊专栏:陈卫|纪德
来自: 袁群(不羁的心)
没有教皇是多么可怕,夫人。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假教皇才更可怕。 ——《梵蒂冈地窖》 不久人就发现“真理”这个概念自身的意义还不如它吸引人们追求它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各种幼稚的单纯、偏激的狂热、伪善、为揭露伪善而慷慨体现的“真恶”(所谓“宁为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来得丰富和精妙。然而过程中似乎没有一件是“真”的。你不能说幼稚的单纯是单纯,也不能说偏激的狂热是狂热,伪善无疑不是善,而“为揭露伪善而慷慨体现的‘真恶’”说到底并不是“恶”,事实比恶更恶,因为其实它也只是伪恶,在本质上与伪善同类,但在效果上却超出伪善双倍。 只要我们愿意悉心打量并理智承认,我们就会发现最具魅力的往往都是伪而不是真。只有涉及欺骗时,人才憋足精神使尽解数充分展示自己的魅力:哪怕是隐匿自己的魅力。而真理,它就在那里(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前面”或“上面”),它在等着我们,我们展不展示自己都是无益的。而真理在哪里?事实上它并非静止不动,更蹊跷的是它仿佛随我们的步伐而前移。因为它的前移,揭露伪的真之上就还有一层又一层的真,而在之下的真都必然有其伪之处;如此往复,真不可见,有的只是“辨真”途中各种各样的伪。 一定高级状态的伪,比人在世上所能见到的真还要真,因为伪更关注证据和细节或反证据、反细节,因为它的目的是必须赢;而真、真理,它只是等着人去索取罢了(尽管你永远只能接近而索取不得),此中没有供我们诉求输赢的对象,因此它往往只是销声匿迹(但并非“消失”)。同样,几乎所有能证明“真”的证据,“伪”也同样拥有;例如,一个“伪艺术家”(如果可以用“真伪”来指称艺术家的话),常常不比一个“真艺术家”来得懒惰,他随时记录自己思想、灵感的习惯也许比“真艺术家”还要保养得好。 正因为其基础都是“真”、对“真”的基本辨别、对“真”的基本索求,艺术才与宗教、政治一样,“真伪”的问题才始终成为其一大主题,并始终成为混杂其行业队伍的一大难题;也使艺术与宗教、政治类似:时常关涉以及关心信仰。 抛开散落在各个篇章中相关的闲言碎语不谈,纪德至少有两本书专门针对“真伪”或者不如更直接地说:就“伪”而写了小说。而且这两本书——我要说的是《梵蒂冈地窖》和《伪币制造者》,在他自己的以“个人经历”或“生活情绪”为主背景的创作生涯中非常突出地显出其重要性,表面上这似乎因为它们“虚构”(也就是“伪”?)得厉害,特别是《梵蒂冈地窖》,与他“正常的”题材显得遥远。 但是其实一点也不遥远。只是我们跟不上他的追问而已。由《人间的食粮》我们知道逃离约束放归自然的他是如何地欣喜若狂并且遍地灵感,由《背德者》我们又知道他为了“自我”可以做到怎样的“冷酷无情”,由《窄门》我们又知道,他最初的爱情是如何地了结于信仰的扼杀,……不要太多,此三而合一的他完全有理由、有能力彻底查一查信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大凡如此追问的人第一遇到的就是伪善。于是对付伪善。这一对付才发现伪善真是无底洞。其“魅力”也无穷。才发现“辅佐”于“真”、“真理”、“信仰”之下的“伪”远比最初认定的“虔诚的皈依者”精妙百倍。从此抒情显得多么幼稚,嘲讽才生逢其时。乃至纪德都不把《梵蒂冈地窖》称为小说,而称为“傻剧”。《梵蒂冈地窖》与《人间的食粮》迥异的精彩让人难以想象它们是出自一人之手。追问使作者走到了他最初的反面。而且他还要反下去。 2007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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