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改写】5. 两心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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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两心同道
极北上空，蓝影入云，掀起疾风道道。
云行锁妖塔，行至半途，却蓦地停顿。
只怪焦灼的心烧乱了方寸，竟忘了那锁妖塔重地，无天君之印不能开启。
天君……已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宽容和默许；如今，还要再多一次吗？
……
心踌躇，云逡巡。
……
不然呢？
灵汐必是在锁妖塔内得到的那火精。
祸斗，只有祸斗。他曾是火神坐骑。锁妖塔内，只有他，能与火精有关。
火精至宝，他怎会轻易交与他人？
灵汐到底做了什么？祸斗究竟让她做了什么？
……
他想不出。
想不出，猜不到。未知，像深渊；只有知晓究竟，才能免于坠落。
……
于是，天宫大殿之上，又多了一次，臣跪请，君宽恩。
“天君多次宽恩，臣感激不尽。”九宸跪拜，言挚语真。
“九宸，你还不明白么？本君看着你长大，纵然对你偏护爱重，但因灵汐之事而起的桩桩件件，本君非是对你宽恩，只是遵心中仁恕之道，成全一个命数罢了。”
“命数？”九宸不解，惑而视之。
“你与灵汐之间，深情固然可感；但本君眼中所见，却是救赎与命数。”天君缓缓言说：
“先是五万年前。你之元神，寄她之躯身；你固然因此得以不死，她亦未遭魔君所噬、安康长大。”
“再看如今。你不舍苍生，亦不愿舍她，弃心殒命也要救她；而她，来世万般难测，仍甘愿身殒于你剑下。你死生一线，却再获生机；而那救你之物，莫说你认定了是灵汐所留；便是本君，无凭无据，亦是这般相信。”
“本君所信之由，命数也。一次次相互救赎，死生轮转，本君已分不清，这到底是两个人的命数，抑或是一个人的。”
“你师尊说，你为了两全，宁可不遵这天道。九宸啊，你又怎知，你与灵汐的命数，不是天道？”
天君言至此处，九宸眸底已润。他暗咬双唇，抑下心中起伏，深深叩首。礼毕，抬首看向天君，挚言道：
“天君，既如此说，臣更当拜谢。”
“臣并非不遵天道。只是，在臣看来，天道，乃是苍生心道之总和。苍生心向仁恕，则天道仁；苍生心陷魔念，则天道魔。苍生有爱，则天道容爱；苍生有情，则天道通情。师尊修‘忘情’之道，何尝不是因为苍生多情？七情生六苦，情深易执，执多易毁。”
“恕臣唐突，天君，师尊，都是苍生。天君之仁恕，海纳百川；师尊之忘情，清醒有度。苍生之心道，皆灌注于天，方得如今天道朗朗。”
“臣与灵汐……自然亦是苍生。所谓救赎，所谓命数，在臣看来，两心同道尔。”
“天君之遵仁恕之道，于臣这两心同道，何止恩宽？”
此一席话，天君高坐殿中，深深震撼。
他看了看屏退左右之后空空的大殿，忽然觉得，方才这番对谈，未能广播于众仙，倒是有些浪费了。
他暗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到九宸近前。
“起来吧。”
本只为一印而来，竟成了君臣论道。
天君笑了笑，从袖中取出天君之印，交于九宸，温言道：“去吧。本君也想知道，灵汐到底是如何得到那万火真元的。”
天君印落，锁妖塔启。
铁链绞，石门开。
万妖呜哝，百兽嘶吟，从七百二十九层中层层泻出，声浪滚滚。
九宸站在塔外，对那声浪充耳不闻，目光，直直落在那塔身正中盈盈耀耀的蓝焰之上。
那是他的心。曾经是。
他的脚步，微顿在那一刻的久违之中。
随即，微咬牙根，迈步入塔。
单是战神的气势，便足以碾息那些喧哗。
声浪低处，铁链划空，卷起一声怪叫，将一个红发蓝面的半兽之人，带到九宸面前。
“祸斗拜见战神。”
一句话，六个字，高低粗细，万般音色，说不出的诡异难听。
虽难听，却不意外。九宸早便知道，这祸斗获罪，被夺了五识；这些年来，在这塔内，不知怎地，七七八八收了不少口识，话是能说了，但那声音出口，却是一塌糊涂[1]。
九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战神，塔内一切都好。你放心，有我祸斗在，这大妖小怪的，不敢造次。”祸斗见九宸虽然尚未开口，但那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明明透着询问之意，于是连忙履行起自己那自封的看守之职，汇报起来；边说，还边拍了拍胸脯，补充道：“那妖王烛阴，自从上次神尊来过之后，更是毫无声息。”
九宸眉头微蹙，心中略略一紧：前次换鼎之事，莫不是露了什么痕迹？
却见那祸斗皴皱的面皮微微抖动，紧接着，竟双膝一弯跪倒在地，道：“祸斗还未及谢过战神救命之恩！”
不堪入耳的声音，喊着诚心的感激，倒是颇有一种错乱的真挚。
九宸的眉峰却蹙得更深了。那日换鼎，他以神力将塔底众妖震得晕厥过去，那祸斗也在其中；正是因为此，与烛阴恶斗之时，祸斗才受殃及，险些丧命；危急之际，他用自己的肩膀挡下烛阴长尾的一击，救下祸斗[2]。
当时救人，毫不犹豫；眼下想起，也自绝不后悔。怕只怕……那挖心换鼎的秘密，在这不见天日的塔中，竟已不是秘密……
他盯视着祸斗，凛凛目光深处，是旁人看不见的忧急。
祸斗跪在这样的目光里，感激的温热，渐凝成紧张的汗珠。可笑的是，背脊上渗着一层层冷汗，脑海里，却浮现出温和柔软的月光。
“灵汐。”
“灵汐……”
“我知道你向来胆小，今日一定是怕极了……也……怨极了……是不是？”
“是我不好，没能事先告诉你。”
“今日大殿之上，都是权宜之计。”
“你听到的，一个字也不要信。”
……
“……魔气……”
……
“……凡间……”
……
月光般温软，是九宸对那小仙子讲话的声音。[3]
一层层冷汗，是他祸斗听到了不属于他的秘密！
九宸今日入塔，是要做什么？难道……他知道……我知道了？
“战，战神……”
他抬头看向九宸，语出半句，已是双膝离地，身子腾空而起；只见腰间那困兽链裹在一股蓝光之中，正牵着自己向塔内上空疾行而去。
而九宸，则站在地面，负手而立，待祸斗升入塔顶，才化作一团蓝影，追攀而去。
塔顶石台之上，祸斗一阵眩晕，惊魂未定。之前见九宸带那小仙子上到此处，好像……好像没有这般疾速吧……
还未定下神来，蓝影一晃，战神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凛目又出现在眼前。袍袖一挥，结界乍起。
“救命之恩？此话怎讲？”声音，比目光还冰凉。
祸斗一愣。他心里头怕的，是那传音之事；可战神这话头儿，好像在说方才谢恩的事？
“小，小仙是感激那日战神救性命于危难。若非战神及时出手，烛阴那厮……小仙定讨不了好去。”顿了顿，他又道，“此恩本应早些拜谢，无奈……小仙当日晕厥，待得醒转，战神早已出塔……今日终候到战神来塔，方得亲自言谢。”
“既是晕厥，如何知道本尊救你？”九宸试探道。
“当时自是不知，后来醒转，隐约记得。”祸斗如实应着，“小仙实在不济，被战神救得性命，只得一息清明，便又人事不省；不然，定助战神一臂之力，亲手惩治那妖王一二。”
九宸闻听此言，盯视祸斗，未觉作伪，又细忆当日情形，知应无碍，于是心下略宽。
心宽一隙，见祸斗上到塔顶，仍以跪姿对着自己，即做了个手势，免了他的跪礼。
“多谢战神。”祸斗松了半口气，站起身来。
还有半口气嘛，被那“偷听”到的秘密勒着，不知到底该不该索性承认了，给自己一个痛快。
反正，他问心无愧––那日，当他一梦清醒，拼凑起战神传音的碎片时，不是没有升起过一个告密的念头；却只一瞬，便被他碾落成灰。那一瞬，在他心里，无人知道，无人看见；但是，他自己知得确凿、看得分明；这，就够了。[3]
“坚守本心。”战神那日所有的话，都像月光，本应温柔倾泻到那小仙子身上；只这一句，他觉得，似乎就是战神对他祸斗说的；又甚至，是祝融对他说的。
这般想着，他做了决定，獠牙晃动，便欲开口。
抬眼却见九宸目光沉沉，薄唇微启：“你，能听见本尊说话？”
注：
[1]见《一世改写》第160章
[2]见《一世改写》第162和166章
[3]见《一世改写》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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