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命先生“语录”:我在中大上课的支言片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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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命,芝加哥大学哲学博士 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 正确的思维方法,就像荒夜里的一盏风灯。 提着自己的风灯,照亮未知的旅途,这就叫做独立思考。 试设想你是《史记》作者司马迁,在遭受宫刑的前夕— 如果你最担心的是世人在背后讪笑,那么你是一个虚荣心很重的人。 如果你最担心的是性无能,那么你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如果你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至爱将被剥夺人权,那么你是情圣。 如果你最担心的是《史记》能否出版,那么你是一个大学教授。 如果你最担心的是日后裸跑有失美观,那么你是一个行为艺术家。 如果你什么都不担心,那么你很可能本来就是性无能。 市民乱抛垃圾要破财罚款, 学者制造垃圾可领取拨款。 “单恋可能是傻的。” “不,单恋最幸福—你自己一个人拥有全部的爱。” 侏儒的洞穴容不下巨人的身躯,除非巨人已修炼成精。眼下的“大”学,最大的问题就是格局“小”的问题,就是“侏儒化”的问题。 老实的人从《狼来了》的故事得到“不可说谎”的教训, 聪明的人从《狼来了》的故事得到“谎话不宜重复”的教训, 狡而又愚的人从任何故事汲取不到任何教训。 自相冲突的说法,就像用闹钟来叫醒自己吃安眠药那样滑稽。 很多讲哲学的人只懂得说“笛卡儿怎么说”、“康德怎么说”……问题是—你自己怎么说? 哲学不是时装,哲学家只管从事哲学思考,无须理会所考虑的问题和想法是否合乎潮流时尚。 死板的人,连剪脚趾甲也要首先用尺量度一下。 应世若有若无最高招,做人不松不紧最高明。 与其跳进水里跟鳄鱼搏斗,何如叫鳄鱼上岸赛跑? 自己决定是否要参与,自己决定自己人生的游戏规则,方属高明。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生死长夜里的一闪微光,瞬间明灭;每个人都是飘摇无定的一片雪花,转眼融化;每个人都是时间瀑流中的一叶孤舟,每分每秒都在冲向那个神秘的花萼—那圈死亡的漩涡。 只有真切觉察到人类的这个处境,才能真切体会到人类在天地间是多么脆弱无助。唯一能够“降伏”这件事的,就是在终极乐观的基础上拥有情感关系:友情、亲情、爱情—在茫茫宇宙间灵魂相依…… “脑满肠肥”不及“人比黄花瘦”有浪漫意味,后者物质性轻。 腰缠万贯唯利是图,不及两袖清风不改其乐有浪漫意味,后者物质性轻。 豪华旅游不及流浪旅行有浪漫意味,后者物质性轻。 酒店烛光晚餐,不及郊外篝火旁野餐有浪漫意味,后者物质性轻。 一同去商店看钻石,比不上一同去沙滩看星星那么浪漫。 有闲阶级每晚无聊看星星,比不上工人阶级忙里偷闲看星星那么浪漫。 情人节送大额支票,比不上送玫瑰花那么浪漫。 暴发户用货车运载一千枝玫瑰赠人,比不上穷小子亲手送上一枝玫瑰那么浪漫。 即使穷得连一枝玫瑰都没钱买也不要紧,诗的物质性更少,短诗尤其如此。送一首诗可能比送一枝玫瑰更浪漫。(当然,买了钻石再到沙滩看星吟诗也可以非常浪漫。) 岁月是一列准时的班车,虽然人人都希望它误点。 人生过客,以为前方还有许多个景点,而其实已刚刚欣赏过最后一个景点,此事不足为奇。 人生旅途,究竟有多少个景点,无法预知。 安然行走人生的下坡路,关键在放—随缘不贪,能舍能忘。 在沧桑的暮霭里回顾少艾的飞扬,如在秋冬的黄昏里聆听昔年的乐章。 青春是不可恃的。 人人都有青春,如果没有夭折的话; 人人都会失去青春,如果平安大吉的话。 存在的焦虑主要来自对不存在的焦虑。 生命的意义, 开始于发现自己,肯定自己; 丰沃于遇上别人,珍爱别人; 累积于事件恒在,过程恒在; 完成于信托宇宙,回归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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