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儿童的六一
六一大三那年,外婆去世了。
六一和外婆的感情,是在外婆生病时建立的。外婆进入80岁之后,开始生病,各种身体关节的不舒服,折磨着年老的外婆,微痛微养,却又不至于严重到住院,只能在家干耗着剩余的一点生命。
大二的整个寒假,外婆在哪,六一就在哪,兴许是自己母亲年级大了,也不再方便照顾,家里亲戚便默认了由六一承担照顾外婆日常起居。好在外婆还不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大多时候外婆都会拒绝六一的帮忙。
一天之中,六一最重要的事情也只有两件:做好一日三餐、给外婆洗澡。六一从小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由于外公外婆看不起六一的父亲,因此在六一小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照顾过这个外孙女。六一对外婆家有印象的时候,已经是六一上小学一年级了。六一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老人如此亲密,如此坦诚相对。
起初,每天陪着外婆的生活让六一觉得枯燥极了,农村里的老年人,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即便是姨娘们擅长的打牌,外婆都是极其反感的,因此每天大部分时候,六一都是陪着外婆坐在门口晒太阳。
吃过午饭,搀扶着外婆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给她盖上一条薄毛毯,六一开始收拾碗筷,那时候外婆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六一聊会儿。等到六一收拾好,坐到外婆身边时,便能听到细微的鼾声,侧转过头,阳光照在外婆脸上有些刺伤六一的眼睛,便又转回头去,学着外婆的样子,靠在藤椅上,扬起嘴角,心里感叹道:“阳光真好”。
比起白天的无所事事,六一更期待晚上,晚上时间过得快,自从开始照顾外婆后,作息时间便也和外婆保持了基本的一致。每天晚上五点,六一准时给外婆洗澡,老人即便年纪大了,依然很爱干净,不管冬夏,坚持每天都洗澡。
六一先把烧开的洗澡水倒入大盆中,然后再一点点加凉水,温度适宜时,再让外婆脱衣服。趁着外婆脱衣服的这会儿,六一开始拧毛巾,然后从前到后,从上到下,全部仔仔细细地给外婆擦一遍。有时外婆也会提出某个地方不舒服,要求多擦几遍的要求,六一从来都是耐心接受。
六一第一次给外婆洗澡,如此近距离亲密地看到外婆的皮肤时,内心小小震动了一下。八十多岁的外婆,全身的肌肉和皮肤都已经开始呈现出严重脱水后的萎缩状态,皮肤发黑,青筋突起。这让六一有点鼻子发酸,眼眶湿润,“死亡”这个词就这么突然地进入了六一的脑中。
就是从这时候起,六一和外婆的感情建立了起来,后来,不管外婆搬到哪个姨娘家住,都是指定要六一来陪伴。好在六一至始至终一直都很有耐心,从来没有抱怨过。
其实外婆具体是几月几号走的,六一到现在都不知道。等到家里人告诉六一的时候,六一赶回外婆家,距离外婆去世已经整整一周了。
六一跪在外婆的遗像前叩首的时候,四姨娘说道:“到底不是和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啊,连滴眼泪都没有”。
六一默默站起身,转身离去,再无言语。
外婆去世后半年不到,外公也跟着去了,依然没有人通知六一参加葬礼。很多时候,都只能从父母亲的谈论中依稀了解到葬礼有多隆重。至此之后,六一再也没有踏入外婆家半步。
早些年,外婆会入六一的梦里,醒来已不记得梦中之事,只留下枕巾上冰凉一片。
六一与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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