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体小说《青青子衿》第四章：月出

第四章：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国风·陈风·月出》
子川：
 我很害怕。
 我在想你看到这张照片时的表情。希望不会距离你的想象太遥远。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要太伤心了，至少，我还有心灵美，是不是？
 哎，从昨天一直到现在，我都好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怀疑自己得了考前综合症。总之，烦透了！
 看了电话给我来个电话吧，说说你的感受。
 Ok。Byebye！
                                                  衿兰
                                            2003年5月21日
六月四日
 她不忍心我心痛，想把她的照片寄给我。可是又担心破坏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美妙，犹豫了一天，给我打了电话。我一边叫她寄过来，一边又在考虑自己是否有足够意志来面对她的照片。
 我终于看见她的样子了，终于看见了！！！
 然而她又后悔给我寄照片了。失眠了一个晚上之后，决定考验我，以非常坚定的口气说：“那张照片不是我。”最终我也以坚定的口气告诉她：“这就是你！”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释然了。
 我长久以来一直思念的人啊，终于出现了！终于出现了！一切不再虚幻！不再虚幻！这是摘下的星，这是落地的梦，这是清脆的光，这是五彩的风——真实就像一缕极光，在习惯了暗夜之后照彻天宇，神奇而又绚烂，竟然显得更加虚幻，以至于我一时看不真切。我用一年的思念编织了一个她的幻象，跟真实的她肯定是有差别。可是很快，她发光的形象就将那个幻象融化，我这时才真正看到我所爱的人。我要的也只是真实。
 我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美！精致细腻的五官、完美匀称的体态、古典优雅的气质。天，我怎么会遇上你的？我竟然闭着眼睛撞上了一个仙女！有诗为证：
 
美人赋 长椅端坐一佳人，微笑自然如风生。 素雅兰花悄绽放，天地为之作陪衬。 神态仿若有所思，娴静湖水溢眼神。 妙鼻当中安放之，犹如仙后来坐镇。 淡眉两边轻摇扇，恰似优美唱和声。 两句细语抿秀口，一缕天光映脑门。 突兀千娇尖下巴，藏匿百媚圆痣文。 勾勒坚毅性格出，一点雪厚淡梅唇。 缠绕高贵气质流，长长细细天鹅颈。 耳际无挂亦无碍，印证朴素自然呈。 额前发有细尖角，照应古代虞美人。 富有骨感瘦脸庞，不似乌发柔与顺。 身后枝繁叶正茂，青丝束来一把春。 树木方经新雨浴，皮肤一如花娇嫩。 一身洁白衣裤鞋，难掩体态多匀称。 抱腿屈膝而闲坐，又添妩媚两三分。 玉手纤纤膝前放，交叉弱柳凭风横。 脚上略沾尘土香，方知地上一凡人。 心灵由内而外发，化作如此美一身。 难忍观摩之念念，不禁赞美之声声。 有此公园一角天，忘记清晨与黄昏。 非止一副单照片，还有风情千万帧。
         
                                               
六月七日
 
 玉照握在双手，佳人拳在胸口。
 每次抚摸观看，你的笑容依旧。
 女王谁来朝拜，胸中各路诸侯。
 沙场金戈铁马，不过靠窗倚楼。
 烽烟呼号四起，只是微风拂柳。
 将军手中利剑，不如纤纤玉手。
 赢得轻轻一吻，已是百战之后。
 
 
六月十二日
痛哉我心，佳人可知？俯仰呼吸，气透薄纸！两地千里，佳期何时？一枝苦笔，徒然写诗！
日月运行，可有终止？相思无情，只有开始！情愫汹涌，大禹来治？还未写下，已然泪湿!
六月十五日
1
诗神缪斯若见怜，还请赐我好诗篇。
纵使相思写不尽，总胜卧薪空熬煎。
2
睡翁周公若见怜，还请赐我好睡眠。
让我忧愁暂忘记，不似睁眼不能见。
六月十六日
 衿兰留言：我联系不到你。我报的是成都一所大学，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会想办法和你联系的，见面就遥遥无期了。记住我就好了。其实我——
六月十七日
 高考之后来见我，是你高考冲刺的动力。很高兴我不仅仅是在给你增添烦恼，我还有点用处。可是高考之后呢？你又不想来见我了。难道见面仅仅是你挂在斗牛面前的红布，你用它来欺骗我，也欺骗自己吗？你无暇度量这段感情对你意义何在，是不是仅仅因为它出现在你人生的非常时期，你才予以考虑？现在非常时期已过，你又拿它怎么办？你在这件事情上比我表现了更多的理智，然而在我看来，那更多是幼稚。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感情有多深？
 你的声音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愉悦，打消了我所有的怒气。但我有时真的很生气。也许我不该责怪你，你所表现的，十足是一个女孩子徘徊的天性，那是一个内心严肃的女孩应有的表现。但我一样内心严肃，你前后不符的言语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是在咬文嚼字，我只是在品味你的心灵。有时我多想捂住你的嘴，有些话就别说出来吧。而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完，你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了。我肚子里憋的坏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线里只剩下了嘟嘟的声响。
你问我对你是否认真
我回答以坚定的口吻
并提出过去的种种
来为我的心灵佐证
你说这些还不够
打断了我的煌煌之论
啊，倘若我们面对面
请你注意我的眼神
气象万千的眼睛胜过
一时语塞的笨拙嘴唇
衿兰：
    时间过的真快，今天我还在翻看你上次给我写的信，对高考的恐惧跃然纸上。而到今天，高考已经过去了。当然，你回了家，收不到我的信了。但我多想和你说话啊，知道你已离开宿舍，我还是不断地拨着同一个号码。你呢？有没有想过拨我的号码？我曾无数次想你想到不断深呼吸、颤抖。我知道说这话你不爱听。这听起来有些夸张，作为一个男生，我也不想过多表达出我的脆弱。有时候我真恨你，恨你怎么让我这么想你。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抑制我的思绪，只好诉诸文字。而文字，最近因为课题设计而忙碌，已经被我搁置很久。闲情逸致换成了焦虑忧愁，我已经很难写下文字。常常是在半夜里，为了堵住思念的洪流，我只好起身在随手抓住的书本上涂抹。对于我的文字，我自己这样评价：写下的，多半是欢乐。没有写下的，多半是忧愁。这只适合于某一阶段。因为我看不起那些把个人烦恼转换成酸性诗文的人。我该表达欢乐，我自身确确实实的欢乐。可是现在不行了，我也变成了我看不起的人。我没法表现欢乐了，因为我只有痛苦。而那些在痛苦中写下的文字，它们在被写下时就差不多完成了使命，以后你不会看到多少的。我不允许它们过多的破坏大家的气氛。我不想隐瞒自己，但也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
 有一次，我居然不堪地去使用那些陈词滥调来让自己好受些。其内容毫无新意，在任何一本情书大全里都能找到相同的词句。你肯定不爱看，我也不爱写，写了半张就被我揉了。这就像情绪激动的语无伦次，多么可笑、多么鲁莽。可是我在写下它们之前，居然想哭！我害怕黑夜，害怕安静，可是我的周围，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你可想见我的沉默有多么沉重？然而我一开口就哈哈大笑，就连我自己都相信我是多么的快乐。踢毽子的时候没有人有我积极了，可是谁知道我在上课的时候涂了些什么。我偶尔写几首短诗在同学间传阅，可是还有更多的我不能拿出来传阅。你的照片曾被我千百次地翻看，也曾想象有一天我拿着你的照片寻访到你们学校。我像得了一种间歇式阵痛，我不知道我的胸口受得了几回。我连走路都在颤抖，在图书馆居然哭了，当时我正在重温《唐璜》。天才的拜伦，我的朋友，我一边为他婆妈而又精妙的语言狂喜不已，一边就想着你。当我读到海黛与唐璜的分离，终于明白那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苦。
 阴影常随阳光至，彩虹正乃风雨呈。沉默心却歌唱时，大笑正是痛哭人。
    写到这，这封信注定了是暂时不能让你看见的。它帮我很好地度过了这个晚上。但杯水车薪，薄纸片言，怎么抵御深深的黑夜？
    衿兰，我千百次地呼唤你……
                                                                     子川
                                                                 2003年6月18日
六月十九日
勇敢的心你们终于将我俘获并用残酷的手段进行逼迫你们一边盘算着我的求饶一边布置着绳索我祈求她赐予我力量战胜疼痛和恐惧那曾使多少人退缩在抡起板斧之前你们要我说那我就说你们的严刑拷打还比不上思念对我的百般折磨你们将我逼向背叛的边缘但你们将会叹服于我的执着它最终将战胜你们的镣铐和枷锁爱情的困扰没有让我屈服仇恨的牢狱又能耐我何心灵的煎熬没有改变我对爱的信仰皮肉的痛苦又怎能让我背叛心中的天国让我的声音传遍四方就象你们会将我的尸首五马分割我看到了真正俘获我的人她正在死亡的面前微笑着你们永远无法俘获一颗勇敢的心它早已经属于那一株野百合它也一直都属于“自由”——正如我的最后一声么喝
六月二十日
人鬼情未了
倘若生死两界的人
真能在步入天堂之前
见上最后一面
那么相思两地的人
难道不能在受尽煎熬之后
见上第一面
活在彼此的心里就已足够
但为什么莫莉眼中盈满泪水
为什么山姆要频频回眸
倘若他还是血肉之躯
我想他会往回走
我们闭上眼
就能感受彼此的心
但怎比得上睁开眼
就看到彼此的眼睛
请别把我当作一颗虚幻的魂灵
我的爱恨不是随风飘散的浮云
呼唤我吧让我走向你
让我走向天堂
否则我只会沉入地狱
六月二十三日
我们都还记得，多么美妙相遇。
两颗心灵也曾，一起走过四季。
我们都曾说过，此情永不忘记。
但我此刻要说，千万别成追忆。
即使前路难测，我也无所畏惧。
只要心中有爱，就能穿越千里。
相遇多么艰难，错过却很容易。
佳人莫辞快来，别等时光流去。
六月二十四日
衿兰留言：
 你的诗依然美丽，可我只怕无福消受了。谢谢你一直以来那么关心我，其实你真的不值得。我不好，真的。这段时间以来，我认真想过很多事，也有一些新想法，我想说给你听，但又害怕。你说我是不是很幼稚？
 有些东西来的很突然。我发现了人生里究竟什么最重要。我本以为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会过得一样快乐，但我错了。这段日子，除了想你，还是想你。但我知道，这本身就是个错误。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要懂得放弃。不希望你记住我。
 
六月二十五日
1
可叹女孩心，来自他星球。
今日召唤我，不似昨挥手。
言语价格廉，信任不兜售。
我且再欢喜，还未伤心够。
2
有话你支吾，教我妄揣度。
不如来相见，对面好倾诉。
见面又如何？澄清谜和雾。
真实虽短暂，不容你疑狐。
六月二十九日
 我走在教学楼里，见周围无人，拿出一本书狠狠地摔在地上，“啪”一声巨响。纸张本来没什么错，我又捡起来拍一拍。
 仰天一声吼，群星也颤抖。
 月亮侧相望，疑是天上狗。
 花好月圆时，不应使人愁。
 佳期仍未至，凄美梗在喉。
子川留言：
 不想来见我！你的冷静让我胆寒。别说你很想我，你现实得怕人。你说话的随便让我失望。自私的女孩，你叫我考虑你的感受，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要不是思念如此这般地将我折磨，我又怎么会如此这般急切地要你过来？日思夜想的见面被爽约了，你却还说，见了面又怎样！见面是短暂的，那是否我们就不该相见？给365天的等待一个交代，难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难道你无法体会那思念的滋味？别说你还想我。
 两人相爱，怎么这么艰难？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赌博？一年时间很短，为什么我就不能多等一下？一年时间很长，也许我真的可以把你忘记。我为什么还是这样不舍，难道只是因为没有见上一面？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不用来了，反正你也不愿意。见了面也不会开心，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多少信任。
 一开始就称知己，我们多么幼稚！你那么轻易就食言，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为什么我不退缩，我才更有理由退缩呀？我是这样一个沉重的人，这样的不可理喻。也许我没有充分考虑到大学通知书给你的压力，是我自私。我对你仅仅是种诱惑，这样的话你爱听吗？我曾经那么美好地歌颂爱情，可是现在——今天不写诗了，事情已经不那么美妙。你已经把我动摇。
 你为什么不肯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是因为它们太温柔，我不爱听，还是你不爱说？你是否觉得，我怎么像你以前的男朋友一样顽固！真是可笑，叫那个你刚认识时的我来开导我们吧。我怎么变得这么可恶？是你的心思变得难以捉摸，还是我的感觉过于敏感？是什么使我无所畏惧？你叫我别说你用分数度量我们的距离，怎么，难道不是吗？你不用担心见了面我会失望了，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失望了。
 事情有时会像我们预想的那样去发展，你的顾虑就要变为现实。是你葬送了这段感情，而你还是那么轻描淡写。干脆把你的头发再剪一次吧。你的故作成熟被你自己揭破，你亲自捣毁了你所相信的东西。你洒脱吗？一点也不！你愚蠢地用所谓理智来处理感情。我恨透了你。你发现什么是最重要的了吗？爱情在你生命中是否不算什么？
 啊，我也失去理智了，结束这神经质的文字吧！
七月二日
是什么在我胸口
会让我如此难受
它让我食不甘味
也让我难以行走
它让我不得安眠
也让我浑身颤抖
它让我不时叹息
也让我痛的泪流
是那发酵的守候
是那牵不到的玉手
是那空空的一搂
是那看不见的双眸
七月九日
 我们搬了宿舍，我正准备上网把我的新宿舍号码留言给她，却发现我的网号被人盗窃了。现在，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她也不知道我的电话，我的QQ也弄丢了。这奄奄一息的爱情就快到了断气的时候。
 
七月十七日
 感情的纠葛，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大侠身体中各种功力的冲撞，机缘巧合，你遇上段智兴或者罗曼罗兰给你指点迷津，对《九阴真经》或者《约翰••克利斯朵夫》有所参悟，或者你资禀高超，能自己冲开气团，打通任督二脉，将一切冲撞纠葛收复于你的梅田或者心田之中，那么你的武功又会上升一个新的台阶，从此对心灵或者江湖中的妖魔鬼怪多了一份战胜的信心。终于有一天你可以登上华山绝顶，一览众山小，但正所谓一山还比一山高，你还要继续上路。二十年后，希望你还能与人论剑，一百年后，希望你还能与人携手。
 
七月二十六日
 我尽量避免让自己过度沉溺在思念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仍然没有消息，我仿佛也已将她忘记。但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时间只是尘土，只要我愿意打扫，唤起对她的回忆并不比耕地艰难。我们只是懒得打扫，懒得耕地而已。最后房屋蛛网密布，尘土飞扬，田园一片荒芜，杂草丛生。不过有的人住进了新的房屋，不再耕田，用钢筋混凝土封住了记忆。有的人呢，干脆封住了心灵。但是勤劳的人们会时常保持灵魂的洁净，顽强的真爱还会继续在土壤中生长。每一次新的触动，就是那根系的再一次延伸。过去她写在信里的词句如今又重新显示出它们的威力，而时间的滋养又加强了它们的力量。它们嘲笑着愚蠢的我们。而我，已失去了哭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