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旧日记,记录了妈妈在ICU的两个半月的日子
今天是2022年4月23日,从事情开始以来要两个多月了。复试结束之后,我总想着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但事到如今我的精力和记忆力越来越差,战线也拉得越来越长,我怕我会忘记,决定在今天写下这篇文章。
我总是感觉不真实,一个月前我还处于完全焦虑的状态,这一个月反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我只有不真实的感觉,甚至只有在某些情绪爆发的时刻才会哭到抽搐不能呼吸,可是哭的时候虽然在哭,但我却仍然觉得不真实。我现在好像已经陷入虚假的平静,不知道是哪天开始,我早晨不能清醒了,睁开眼之后很平静地想起家里竟然发生着如此沉重的事情,真的仿佛是假的一样。生活怎么会如此戏剧?我甚至在电视剧和小说中都见不到如此戏剧的事情。但事实确实是如此难以置信。
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呢?也许一切有预兆,客观上的预兆、想象中的预兆。前天我姥姥还在感叹我妈妈的命怎会这么苦,我也从不敢信厄运怎么可能一连串地发生在一个人头上,何况我妈还是一位救死扶伤、心地善良的医生。好人怎么会没有好报?
前天(2022年4月22日)是我哭的最狠的一天,我全身都缺水了,但我仍能不停地流眼泪。我想到一切还都正常,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时候。那时我初试刚结束,妈妈来到我的屋子里想要和我一起睡觉,临睡前我和我妈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我妈对我说:我爱你,我回我妈:我也爱你,妈妈说:我觉得我的宝贝闺女一定可以考上研,我回妈妈:我也觉得我可以。我妈抱着我,我们俩睡着了。第二天清早,我妈去上班,床上留下我一个人睡觉。
这之后我度过了一段虽然有些许焦虑但仍然充满希望的日子。毕竟初试感觉考得不错,其他事情从来不用愁,生活真真正正的充满希望。那个年过的很快乐:我和朋友们聚会、和妈妈的朋友一起吃饭、和爸爸的朋友一起吃饭、实习、读书……我每天和快乐相伴,有美食、有家人、有朋友,不乏会有劳累的时候,但事情尽在掌握,生活的列车还在正道上。
人们说过了十五年就过完了。也正是十五那天我妈体检到肺叶上有东西。那是元宵节。奶奶、爸爸和我在包饺子,妈妈打来电话,支支吾吾,和爸爸说话,爸爸很疑惑很难理解,为什么我妈会打这种奇怪的电话。第二天我和朋友去吃饭,下午五点妈妈催我回家,我不知道为啥今天要这么着急地催我回家,我隐约觉得有事情不对劲。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饭,那是最近的一次五人团聚着吃饭了。妈妈那天干了一些奇怪的事,她去洗澡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给我搓搓,以后没机会搓了。”我要她说清楚,但她回我一句开玩笑。我当时真的以为在开玩笑,但今洗澡时天我明白,那是妈妈对生死未卜的前言。我妈的怪异行为让我害怕,觉得还是应该找爸爸问问,爸爸告诉我了真相:妈妈身体上长了个小东西,需要住院,最多是个手术,没有巨大危险。我放了一点心,去睡了觉。
发现不对的这天,是正月十六。正月二十二日考研初试成绩公布。正月十六到正月二十二期间我惦记着妈妈,我真的很害怕,很揪心。17/18号两天检查,爸爸回来说没有大危险。让我安稳一些的是19日还是20日,安伯伯来了家里,我又询问了一遍,安伯伯多次和我说真的没事,我才放心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放心。此时时间已经到了21日,考研成绩公布临近,我在考研成绩和担心妈妈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我临出成绩两天每天去公园一圈一圈的遛弯,焦虑不能离开我。21号大家的成绩大部分都公布了,有朋友和我报喜,我在真心的为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能在白天暂时忘记焦虑,而在晚上默默担心。21号这天我记得这天妈妈还给我发微信说她没事,记得出成绩告诉她,她还惦记着我,她说她爱我,给我发来六朵玫瑰花。
22号我出成绩,我知道自己考的不会差。出成绩的时刻我录下了视频记录下了我的欢喜,我很高兴,我的成绩非常高,是在云层顶端的水平。我和大家分享了我的喜悦。妈妈给我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她很高兴,她自己也没事,只是个小手术,切完这周日就能出院回家。我妈既然说出来这种话,那我就选择相信她。喜悦确实冲淡了我的焦虑,出分之后联系导师,去医院复查身体,学习,和姑姑出去玩吃了饭。第六天我来了学校,这天是2022年2月27日。
27日,我返校了。租了自习室,写了简历,整理好了宿舍,晚上回宿舍,准备美美睡一觉明天继续冲刺复试。意外是这天晚上11点,爸爸打来了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我以为爸爸是询问我上学怎么样,学校一切还好吗之类的。但万万没想到,不是这样。爸爸和我非常憔悴的说,妈妈因为肺部有东西,要切除一个肺叶,去的省四院,找到最好的医生,都觉得是个小手术,同天做这种手术的有八九个人。所有人都以为是小手术,切完一个星期内就没事了。但万万没想到术后感染了,高烧,气短,在这天中午住进了ICU。
我的舌头发苦,我的舌头发苦,我的舌头发苦。我担心的说不出来话。但爸爸还告诉我,虽然有风险,但是好的可能性很大,有80%。我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我很累,我害怕,我担心,我压力很大,我想到这个时候我的复试,我的科研立项通过了要评奖答辩,我的妈妈……我负面情绪缠在一起,我甚至不能说我有一丝丝的快乐。我感受不到任何能让我开心的事情。
回到宿舍的时候十一点半,我想和室友说,想得到一些安慰,但宿舍的大家都睡着了。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挺住精神去刷牙洗漱,睡觉。虽然很快睡着了,但是我睡得不好。
第二天我早晨被闹钟叫醒,我知道我还有复试要面对,我必须挺起身去自习室学习。那时情况稍好,我上午学习的状态还不错。因为这些,我的一天被各种事情所包围。中午姥姥说联系不到我妈,给我打来电话,我舅舅和我说姥姥在哭,她总觉得有点不对。我心中猜到姥姥一定不知道我妈进ICU的事情,我迂回着把事情瞒过去,但我再也睡不着午觉,我默默在床上哭了一场。下午的学习状态不好。我总期待着下午再和爸爸联系时能听到好消息。晚上洗完澡给爸爸打了电话询问现状,却得到了比前一天情况还要差的消息。
那是第二个在学校的晚上,我的精神在强撑着。我在第一天收到爸爸的电话时还想着坚强,没有和朋友沟通。第二天和爸爸再打电话时,我精神状况已经不好了,爸爸电话里面说:妈妈的肺部后期术后感染的炎症可能因为小时候得过肺炎,导致现在炎症发展迅速,面积扩大的很快,情况不好。我真的说不出话。我拼命想向我爸爸问关于我妈能够好的证据。我想得到好的消息。我想至少我能安慰自己,觉得妈妈平安。我真的希望。我……
我挂了电话,挂前爸爸说让我不要在学校哭。我出了宿舍,我精神有点错乱,知道这个晚上我应该学不下去习了。我给好朋友打了电话,想向她倾诉。我们聊了一个晚上。慢慢之后,我的注意力转移了我心里稍微好了一点,但我还是不自觉会想起这一切,然后悲伤继续涌上来。忽然在某一刻我想起我爸以前给我讲道经的时候说的:人生的形状类似正弦波,当处在低谷的时候,不会变的再坏了,事情马上就会上升出现转机。我想着触底反弹这四个字,躺了下来。我想着这四个字,我觉得我还能挺过去,我很快睡着了。
第三天,我要过在学校的第三个晚上。我不敢给爸爸打电话。我的一天心中一直沉着。我上午还是坚持七点起了床,吃了饭去学习。而后去找了导员张曼琳老师。张老师我们两聊了一个半小时。聊了我妈妈,聊了她妈妈,聊了考研,聊了孩子。我暂时忘记了焦虑。但聊完我还是不自觉的想到这件事。我睡了午觉,可能是我确实太累,我很快也睡着了。下午起床后,我继续强撑着去学习。我不禁感叹幸亏我的初试成绩够高,要不我以当时的状态真的上岸有些难。
我总要面对事实,我害怕,但我不得不面对。我给爸爸打去电话,我从未这么害怕过拨通电话的嘟嘟声。好消息是这么多天,我终于等来了好消息。我爸说我妈好些了,病情好转。我长舒一口气。接下来的几天我保持着两天给家里打一次电话的频率来询问病情。好消息一直在来,终于有一天我爸和我说情况挺好,可能过几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我很高兴。我觉得我们全家历经了如此大的苦难,终于快要度过这个难关了。
我回归复试备考当中,虽然状态不是很好。时间照样一天一天流过,我当时心情还是比较舒畅,我总觉得事情就要过去。我照常坚持着学习,吃饭、睡觉,我总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的历练,怎么说也叫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艰难而已,但坚强的我和坚强的家庭总能度过去。可是一个星期了,为什么总是没有转出ICU的消息。我下一次给家里打去电话的时候,事情又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病情熬人,也熬着我的心。我的心始终随着病情的变化而变化,完全不能受我控制。事情到今天,有了多次起起伏伏,入院手术到手术结束是第一次起伏,进入ICU到病情终于好转这是第二次,但知情人士都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疲惫不堪。
第三次起伏的变化给了我巨大的冲击。我总在期待着转出ICU的消息,但得来的全是完全相反的消息。那天电话里,我爸和我说我妈左肺又全白了,已经上了人工肺,这是治疗肺炎的最后手段了,叫我做好心理准备。我当时应该是什么心情呢?我根本形容不出来,那是极其复杂的精神状态,我只能说出我当时干了什么:我流着泪站在校门口等外卖,其实并不会哭得狠,只会流两行眼泪,但心脏受不了这种冲击,我好想趴下,我的心里不断问:“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所以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还在不停的问,但没有答案。当时的我还在学校,我复试仅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我拿上外卖坚持着回宿舍去吃饭,每一步我都觉得心脏不能承受恨不得趴地上。我没什么食欲,可我依然坚持吃饭。复试通知已经下来了,我拿着电脑去导员办公室开资料,长长的资料是中文,但我却看不懂。我一条一条读着看,状态很差,但我要清醒地考完复试。我没再学习了,我每天让室友问我复试问答,熟悉复试流程。我不再给家里打电话,因为总是不能听见好消息。
我从复试前一周开始麻木了。这一切太无力了。我在学校,白天要做一个正常人,只是偶尔会发呆。室友问我怎么不吃饭,我再回神继续吃。可能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有多疲倦。世界变得好虚幻,我的心境出现了变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没有感情了。我总会想起我们家正在经历着这么痛苦的事,可我麻木的没有反应。我每天开始笑,室友说趣事我会笑,看到搞笑的视频我会笑,可笑完我马上会低落,我觉得我怎么能笑。我说话变得很隐晦曲折,因为我总是不想直白的说出不好的词汇,我怕说出来就会发生。我在去往校园角落的过程中总喜欢看向树枝,我在数有没有喜鹊,我希望喜鹊能为我报喜。可有时看到的却是乌鸦,我心中有些小害怕,便安慰自己我是客观唯物主义者,这些不代表什么。
我总要给爸爸打电话,电话里爸爸说他背了几十万的债。我早就担心一个普通家庭不能承受住这么大的治疗开销,ICU中天一两万,爸妈的积蓄早就一扫而空了。我恨不得马上去赚快钱补贴家用。只要给我钱,给的多,我干什么都行。我爸和我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要请假出来,那时我还能见到我妈。这话中有话。我和我爸的通话中充斥着各种沉默,他说出现状,我回以沉默。我有时候问这该怎么办?我爸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梳理了头绪之后想到:我不能怎么办,我没有任何办法,事情一点也不收我的控制。人工肺在医保之外,要全额自费,买下人工肺要7万,膜要4万,换过一次膜,花费共8万,每天人工肺的维持费要3800元,我们家已经用了十几天了。钱财不断地卷进去,可人什么时候好起来?事情到这天有了一个月,我的妈妈从一个那么壮实的人变成如今这样,家里从小有积蓄到那天欠债无数,怎会如此?怎么会呢?我们一家从不伤天害理,全家人善良度日,对每一位朋友甚至陌生人真诚有加,这到底为什么呢?妈妈以前当过急诊医生,在生死线上救人于水火,当过内二科医生,又疗过多少心脑血管病人。命运你怎么对得起我妈,对得起兢兢业业的好人?
复试的过程有波折,也复杂难搞,我在麻木之中考完了。复试这一周,我每天都在想这些什么呢?我想复试进退两难,两周没有学习了,复试结束当天晚上,我收拾好了行李,请假回家。家里告诉我情况有所好转,奶奶安慰我往好里走就行。第二天去了医院,我妈做CT。我们一行人推着病车往CT室走去,我路上和我妈一直说我考上了,我爱你,我来看你了。我妈在昏迷中眉头抬了一下。第三天去医院,医生说有重大突破,人工肺可以不用再上了,能从那么严重的感染降到如今状态,这是奇迹。我和我爸回到家,我们很开心。我们觉得希望就在眼前,难关好像真的快要度过去了。
复试成绩两天就出来了。我打开公示页面信息非常直接的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此时刚从医院回家,疲惫不堪,想睡个觉。但看完成绩我睡意全无,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家里发生这种事情的情况下还能考复试第一,总分第一。朋友们向我发来祝贺,我只感觉难关将过,我的未来好像重新又充满希望。我高兴到想吐,吃了两口饭就跑去公园散步。公园充满人烟,我的心境光明,我觉得我的成绩能为家里带来喜气,我们坚强的一家总能度过难关。我在脑海中想象出来了妈妈出院回家了,我照顾她,她亲眼看着我去武汉的样子。当时的我在一种什么样子的情形之下呢?妈妈的病情经过一个月的坚挺有了大的好转,我的复试也在高压之下拔得头筹。我看到公园的人群,他们都充满着希望。不管事情多么一波三折,好像真的会在往好里发展。
我为了成绩高兴了两天,高考我考的不算太理想,考上我们本专业最好的学校是我这辈子到此为止最开心的事情。可事情是真真正正的一波三折,不止三折。妈妈的病暗藏玄机,我们只是被表象冲昏头脑。几天之后医生又找来家属谈话了,他们说话和我写论文一样委婉。我直接翻译成大白话,大夫说:妈妈肺部的炎症只剩下一点点了,但是剩下的一点点的炎症位置时耐药菌,总是不能消除。同时还面临着大难题:肺部因为之前病情太过严重,所以很硬,不能变软,软不了意味着不能自主呼吸,一直需要呼吸机支持。变软需要多久呢?医生说到了,也许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都不会好。治疗又遇到了坎坷了。家里重新陷入两难,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上下起伏折腾这么多次,我妈一定很疲惫不堪,我们也疲惫不堪,精神上已经非常疲倦了。我又在问起那个问题: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总是不能怎么办,我从一开始便不能怎么办,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不能为家里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不能分忧。我觉得我不应该快乐。我和姑姑晚上在公园散步,姑姑对我说:“你妈妈如果是没事的话,她希望你能快乐”。我想,如果我们家还在正正常常的过日子的话,我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毕业了,要准备毕业论文,要做实验;上岸了,要联系导师。我是个所有事情都要做到最好的人,论文要做实验,要分析数据,并不容易,但我仍想做到优秀;研究生导师确定要多聊多看,我费着心思和各个老师们交谈,总想要一个好的match。我的力气支持我全天走来走去已经很勉强了,我多次想要随便找个导师算了,但我还是咬着牙打气精神和老师们聊。
我精力越来越差,我清醒两个小时就会昏昏沉沉,其实每天干的活也不多,就是写论文,做实验,和导师交流,但是我就是时时刻刻觉得困,想睡觉。说来也奇怪,我从事情发生以来反而再也不会失眠了,而是变得嗜睡。我这之后去医院不多了,我妈的消息没有多大的改变:基本都是很平稳,但不向好里走便不算是好事。我连病情也不问了,我问也没有用,我猜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我观察爸爸的神情便能知道事情有没有变好。我经过了一个半月的感情极其巨大的起起伏伏,直到这时我彻底变成了没有感情的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我内心的波澜。医院反复找我爸爸谈话,有三四次,每次都在拐外抹角的表达一个意思:患者愈后不好,也许努力是没有结果。光是自费金额已经花了近80万了。希望,我们一家两个月来一直以希望度日。每次谈话,我爸爸都回以:只要有希望,请继续治下去。我想也许外人看来,遇到这种沉重之事的人总会成日以泪洗面,可是并不是,我哭不出来了,我只能在偶尔的时候挤出几滴眼泪,在心里默默给妈妈传话:“我的妈妈是最坚强的妈妈,什么事情都可以挺过去。”除此之外就是深深的无力,我没有任何办法。
几天后我随着爸爸开车去新乐拿一个医院里要求买的市面上极其难找的药:红霉素针剂。拿药时接到了医院的传唤,说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我们连忙赶去医院。听到医生说了:妈妈醒了,且一切生命指标都有所好转。这好像又是希望吧!我们又重新唤起希望了。我爸爸开心起来,医生开心起来,他们说:这是大家坚持下来的结果。妈妈进ICU了快要两个月了,开了个特例,医生终于允许家人进入探视两三分钟。第二天我随主治医师穿戴上严实的手术服,消好毒,进入了我妈ICU的病房。自2月16日以来,到那天4月15日,我第一次见到清醒的妈妈,她身上插满管子,我亲口对她说:“妈妈,我考上了研,我是第一考进去的。我的妈妈是最坚强的妈妈,一定可以挺过难关。出院了我给你做饭吃……”妈妈迷迷糊糊,对我点了头,对我眨了眼,示意我她听见了。我还想多说几句,可没有时间了,我被大夫带出病房,我和我妈重新隔了好几堵墙。
希望啊,我这两个月看到过好多次希望。第一次希望,妈妈临做肺叶切除手术前对我说妈妈没事,周末就能回家了。第二次希望,妈妈在ICU病情好转,可能马上就能转出。第三次希望,妈妈撤去了人工肺,肺部的炎症消去了三分之二。第四次希望,就是这次,妈妈清醒了,一切平稳。可我这两个月又看到了太多次希望的破灭,术后感染进ICU、感染加剧上人工肺、人工肺上后的好几天没有预想的治疗效果、去人工肺后病情停滞不前……这次也是一样,两天后,医生说:患者发烧了,清醒后的平稳是个短暂的假象。
听到这个消息我照旧心里没起太大的波澜,我真的毫无感情,我太累了,世间的情感和我有一堵墙,很难能降临到我身上。前期的我有多大的心情起伏,这时候就有多平静。我在心里又问起了那句已经被我重复了成千上万的话:妈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可答案依然是:不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要精神没精神。学业可能确实有着光明前景,但未来的几十年我会肩负着五六十万的外债,即使挣出来的每一分钱都要拿来还债。我也许不能结婚,可能没人哪个人能听到我如此的情况还愿意同我结合。我以后可能还不会有孩子,我没有钱来养他,我的钱全部拿来替家里还债。
不真实的感觉时刻笼罩着我,我总能不时地想起来我的妈妈,但我觉得好不真实,没有感情起伏了,就仿佛这件事发生在别人家一样。早起了睁开眼睛,我想到我的妈妈,这感觉太奇异了,她竟然在ICU里,过年时我们家还那么正常,人是健康的,家是富裕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我妈那时候还在和我谋划未来,她说我的宝贝要是拿了一等奖学金,就把奖学金全给我用,她给我交学费。我还想起来她谋划着退休后的日子,她每天想给我做饭,想给我带孩子。
我意识到但凡我们家有百万的积蓄,也不至于如此难熬。钱钱钱,钱钱钱。医保都不能缓解我们家经济上的压力。光是人工肺就是全自费,花费了我们家20多万。钱!我比任何时间都需要钱。我打开我妈的手机,想要翻找到底还有没有存款的线索,消息停留在2月28日那一天。她的手机里信息好多,大部分是工作上的内容,有患者联系她,有同事联系她,有太多的医院工作的信息。我看见有人安慰她说:没事的王主任,我预感你没事。有家人询问情况:在哪个病房,我来看你。我没有翻到存款的信息,但是却看见了27号那天,她给同事发去的消息:“转ICU了,我还能活吗?”当时的妈妈一定很害怕吧。她应该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肯定有话想说,她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推进了ICU。她一直选择瞒着我,我和我妈的聊天停留在那六朵玫瑰花,她说她爱我,安慰我没事。我又开始问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同时我还问了另一句,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呢?
姥姥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妈妈病倒了,她隐约感觉出来事情不对劲,但不知道事情严峻到什么地步。缓慢的刺激对一个老人来说比猛然的刺激要好。姥姥终要知道的。前天(2022年4月22日),我爸把姥姥接到了石家庄,打算坦白这一切。我和我爸来到姥姥下榻的酒店,姥姥和我闲聊,说:晚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在床上发呆。姥姥说:“上一次和你妈打电话,你妈说你考上学了,说要之后接上姥姥来看你。这之后电话便再也打不通了。”姥姥开始抹眼泪,她也发出疑问:为什么我妈的命会这么苦?到底为什么?一行人去吃午饭,下午姥姥要进病房看一眼我妈。一大群人在路上走,我牵着姥姥的手,我们走在最后,姥姥忽然拉住我,想要抱我,我抱住姥姥,姥姥对我说:“以后一定要记着点姥姥,你记着姥姥,姥姥生活就仍然有盼头。”我连忙说好好好。
前天的我哭了太多次了,我知道了人们说的哭背过去是什么意思:是肺部会不自觉的一抽一抽,抽三下才能呼吸到一口气,自主不能控制呼吸,想平复也平复不了。我以为我哭不出来了,但我还能再哭,然后一哭就呼吸不了。我不想再哭了,但我一想到妈妈,想到我,想到我爸,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到最后眼泪会面无表情地掉下来,然后伴随着头部的闷痛和耳膜的扎痛。
中午姥姥、姨姨、舅舅、我爸和我一起吃了午饭,回到酒店里,准备收拾收拾歇歇就去医院。我总想在人前表现的坚强,不要哭。我精神不太好了,但仍然强撑着精神,每天在安慰别人。我总要知道我不能倒下,姥姥、奶奶、爷爷、整个家可能之后还需要我。我爸喝了酒,一天没有给我好脸色。在我们回了酒店之后,我爸开始对我表达他对我的不满。他说:“你没有眼力价,你是废物,你根本不爱你妈妈,你一无是处,你就是无情的怪物,你妈现在成这样你竟然还有心思学习、有心思考研、有心思写论文?你妈这样你竟然有心思成天睡大觉?我每天看见你就想踹你,你一点前途也没有,你没有一次主动要和我去医院看你妈,你每天竟然还挺开心,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货……”太多了,我听了太多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我的亲爹嘴里说出来。当时的我是什么样子呢?我拼命想笑出来,我想表达我不在乎,可我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眼前就看不见东西了。我爸说你哭个屁,你有什么委屈的。你委屈你说说我看你委不委屈。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爸在向我宣泄情绪,我最好还是不要说,因为我不包容他就没人包容他了。我太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了。我在心中又问起了那句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妈妈,我该怎么办呢?
我忽然意识到,直系亲属里最爱我的人在ICU里躺着,另一个却如此厌恶我。之前的挫折什么的,我总觉得大家一起承担,我们永远不会倒下。可我前天才突然意识到很少有谁在乎我,血亲尚且如此。我幻想到了妈妈如果此时健康,她一定会把我当做骄傲,她会拿着我的考研成绩单说我就知道我的宝贝一定行。我想到了我爱爸爸,爸爸却不爱我。我想到了妈妈的病。我想到了我的未来。我想到了这太不真实的一切。我心中仍然反复在问: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我躲进了厕所哭,姥姥进来给我擦泪。我抽三次呼吸一次,听到姥姥说:“没事,爸爸不养你姥姥养你。”我心想姥姥自顾不暇,又怎么能养我。外面响起我爸的声音说我哭个屁,快点出来去医院了。姥姥出去了,我坐在马桶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门,过一会儿又要迈出这个门面对这一切了,我真的不想面对,我想永远在厕所里。我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了,可答案总是:不能怎么办,我无能为力。我必须要面对。
我总要出门的,我还是出门了。我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再流泪了,可我不能止住眼泪。之前和感情之间的那堵墙塌了,风暴般的感情一瞬间侵没我,情感就瞬间多到让人产生虚幻感。我如同僵尸一样走出厕所,走出酒店,走进医院,目送着主治医师拉着姥姥的手走进ICU的大门,又在几分钟之后看见姥姥迈出ICU的门口。姥姥在病房里绝不能哭,一出来便坐下来开始流眼泪。我们一群人围着安慰她。有人给她擦眼泪,有人跟她说话,有人跟她握着手。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泪会涌出来。姥姥说她看见人变得好瘦,跟她说桂英,娘来看你了,她会点头眨眼。姥姥和我妈握手,姥姥和我妈说你最坚强。
我看着姥姥哭泣,她也希望她能坚强。她也总要面对的,站起来走出医院。我和姥姥牵着手,姥姥说:闺女,一会儿和姥姥一起回姥姥家,把姥姥送回家你再回去,姥姥看见你会舒服点。我连忙同意。二伯开着车,我和我爸、姥姥、姨姨,我们往新乐姥姥家那里去。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想到妈妈,想到爸爸,想到我,还是会流眼泪。姥姥看见了,把头贴过来跟我依偎着。我更不能在姥姥面前哭,她会伤心。姥姥说记得给她打电话,记得不要在意我爸说的那些话,他喝多了。我不希望姥姥担心,我连忙说好。
送完姥姥我们回自己家,我爸可能觉得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跟我说他是为了在姥姥面前表现出关心,才会骂我。我不愿意理他。我可能不会原谅他。我没有回话。我爸说,你是不是不理我了。我照旧没有回话。他继续说,那这可好了,咱们俩谁也不理谁了。
我和我爸再也没有说过话了。我有时大概想到他可能在想什么。他也许在想:“果然是不懂事的孩子,一点也不为我着想。没个眼力价,一点也没希望。这孩子真是要不得,说两句都不行。”我不想改变了,我也很疲惫。这一天哭了太多,头部非常疼痛,耳膜也在疼,我的宝贝奶奶给送来一杯西洋参喝。我和奶奶相拥而眠,奶奶说:“你爸压力大,他不容易,你不要记恨他。你们是一家人,不一起使劲怎么能度过这个难关。”我担心奶奶,反过来安慰奶奶。我表面上答应,但我知道,可能回不去了。
我该怎么办呢?我始终在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始终没有答案。充满光明的时刻我会深刻地觉得这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觉得老天爷如果开眼,那么我们家经历过多大的苦难就会回报我们多大的幸福。前路未卜的时候我会觉得抓着希望生活,我的精神就永远不会毁灭。我又回归了虚无感了。每天没有什么感情。我每次都觉得我快承受不住了,但我总能因为被生活压迫地没有太大的感情而度过。前路还会发生什么呢?我总觉得够多了,应该总能平顺起来吧。可是未来总是无从而知的。
但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会是最坚强的人,生活一定永远充满希望,精神之火永不熄灭!
2022年4月24日16:59:00
刘沛鑫
续:
今天是6月29日了,距离写下这篇记录的时候事情有了巨大的变化。那我们从4月25日,上次停笔后的第二天开始说起。
我开始每天去医院,因为我爸不善于应对我妈娘家的人际关系,带上我肯定是个方便,我虽和我爸一句话不说,但我和他依然共同行动。我始终记得姥姥的情绪,我想给她安慰,所以特意记得要时不时给姥姥打电话去。这天下午沟通时姥姥说第二天可能要去做CT,她希望我也去,她看见我心中好受。我自然要去。
这是姥姥第二次去看望我妈,我们依旧一路牵着手。姥姥拿着核酸报告随着主治医师再次进入了ICU大门,这次探视格外长,可能有二十分钟多了。我在外等待,过了很久姥姥才出来,一出来马上牵住我爸说:“利子,我求求你了,桂英还有救。学英买的保健药一定要让桂英用上,用上没事,一定要用。”我爸、我姥姥、我和我妈小姨并排在ICU门外蹲着。我姥姥一直在求我爸,我姥姥情绪不稳定,甚至还想跪下求,我爸连忙说不要,除此之外一直没说话。我妈的病情到底如何可能我爸是最清楚的,因为医生判断她不能脱离呼吸机,医疗手段即使先进,但不能说一辈子靠呼吸机过活,这和半个植物人没啥区别,即使一直使用呼吸机续命也只能坚持几个月而已,几个月后可能还是山穷水尽。
我的姥姥文化水平低,目不识丁,也正因为如此她始终觉得人还有救,她活在自己的理想国里,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失真了。我们一行四个人分成了两组开始了会谈,我爸和我妈小姨说着真实情况,商量着也许要办的后事。我和我姥姥则是坐在小台阶上,我要安慰姥姥的情绪。
我太讨厌安慰人了,这两个月以来,除了身边朋友,我安慰了太多人,却没几个人安慰我。我不想再安慰人了,我不想安慰人了,但我还是要安慰我姥姥,而且还要说的有技术。可我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我知道也许我妈可能会支撑不住了,我在说实话和说假话中纠结,但是还是选择了和稀泥,说意味深长的真话。我说姥姥你没读过书你不知道,我们上学的都遵循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认为要辩证的看待事物,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还说之前我们背文言文,孟子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用咱们的俗话说就是,老天爷让你现在有多苦难将来就会让你多幸福。
我可能是个奇特的逻辑流安慰人选手,对于安慰姥姥这类没读过书的难度更加大打折扣,在一套一套的逻辑绕人之后,姥姥被我绕蒙了,整个人精神变好了一些,甚至开始安排人生计划。一边我妈小姨和我爸谈论完了,回来和姥姥说:“别让桂英受罪了。”我爸去找了一趟主治医师,将姥姥和我妈小姨送回了家。
我们家选择了降低治疗。同时我和我爸的关系在当天晚上也发生的变化。
顶级抗生素一天六支针剂打了二十多天,一支两千,用我爸的话说就是,每天早晨一睁眼就欠医院一万二,最无奈的是二十多天了一点效果也没有,连医生一听说这个药还没撤都要惊讶一下,说怎么还不撤去。这一天我们终于撤药了,并且加强了镇定剂和降血压药物,主治医师认为凶多吉少了,至少临走前不要那么痛苦。
治疗强度一减下去,第二天人马上烧起来了。
姥姥问我爸能不能把我带回她家里吃个晚饭,我爸说今晚有事,不能去了,然后放下了姥姥带我去了一家餐厅和高伯伯见面谈事情。因为之前的事情,我不愿意和我爸说话,但这天晚上我们必须要说话了,因为我们要谈我妈的后事。
我这顿饭没怎么吃,我无助,我担忧,我焦虑,我吃不下饭。我们在饭桌上讨论了后事的流程是什么样,衣服要怎么挑,骨灰会放在哪里,头七三七和每年清明祭日应该干什么,这些事怎么瞒过爷爷奶奶……我爸有点落泪,他和我说:“降低治疗后马上就开始发烧,我觉得它可能挺不了多久了。可能就在这个五一前后。”“这段时间可能会比较难,我们一起坚持下去。”
我和我爸和好了,我们要一起共渡难关了。那天吃饭完后的两天,高伯伯和我们约了去丧葬机构安排事宜。我很紧张,我很害怕,我总想让人陪着。我爸他们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陪着我。
我和我爸晚上十一点在马路牙子上坐着,他开始惆怅,我继续安慰人。我也很紧张,我的内脏处于一个嗡嗡作响的状态。我爸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妈到头来钱源源不断往前送但总没个好结果,上有老下有小却连自己身体健康都做不到,到底是她命苦还是我命苦。这是最后阶段了,我觉得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结束了,我觉得这是解脱,到此为止对谁都是解脱,无论是要死要活都是解脱了,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坏了也就是个死,不会再是个吸钱吸精力的无底洞了。事情应该真的要告一段落了吧。
我爸结束惆怅,开始考虑生活,他说这次事情结束后,他要游戏人间,狠狠地玩,他承诺不给我找后妈,就是个天天玩。对我来说,事情到此为止真正面对死亡,内心也已经算较为平静,最明显的感触应该是紧张和害怕。
我想着不能总是大半夜在马路牙子上坐着,就拉我爸回家,我爸歪歪扭扭地走着,还要和我说将来如果他像我妈一样,不要救他了,他想的很开的。然后继续一歪一扭地走进屋睡觉。
我也回屋睡觉了,然后凌晨四五点惊醒了。我梦见了火葬场,我活生生被吓醒,我用被子把自己身上捂个严严实实,捂成密不透风的状态。其实火葬场不吓人,但是和自己产生关联的火葬场吓人。
去处理丧葬事宜前一天的晚上有小伙伴过来陪我,我同她说我明天要去殡葬那里处理后事了,和她解释了病情:肺部发炎导致肺部发硬,肺部发硬则不能自主呼吸要靠呼吸机,呼吸机若要撤去则肺部会因为太硬从而呼吸时会开裂,开裂则会导致发炎,如此又回到原点,进入死循环。我的小伙伴感叹为什么没有破局之法,我妈行医多年救过那么多条人命到自己身上竟然是如此,这是什么世道?这天晚上下雨了,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公园亭子里避着雨。我其实感觉很想再表达些什么给她,但事情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妈妈生病了,救了很久救不好,两个月来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终于可能要到头了。
其实是死是活都好,但就不能半死不活,而且是半死不活这么久。
我们中午出发去鹿泉接上高伯伯,然后就去了丧葬机构了。我本以为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很快我们就出来了。只是挑了骨灰盒,挑了寿衣,交了定金,就完成了。但我在其中很拘束。我很抗拒挑骨灰盒,我只想让人抱着我。
说起来这些都很简单,没什么技术难度。在这之后的几天我和我爸开始到各个朋友家吃饭喝酒,我们也需要陪伴。在安伯伯家里吃饭,上午十一点到家,中午吃饭喝酒,下午睡觉,起来继续吃饭喝酒,在吃吃喝喝中确实能忘记痛苦,但在吃吃喝喝的间歇我会忽然意识到可能不久会发生一些事情,然后我忽然害怕,然后沉默一会儿继续吃吃喝喝。
我们每天找不同的人吃吃喝喝,约不同的人陪着我们。等可能要发生的事情,等到了五一,又等到了五一过了一周,事情竟然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我之前已经接受了最坏情况了,在五一前后去ICU里面看了她几次,给她喂了几次饭。然后有一天晚上呼吸机摘了一晚上,再然后有一天呼吸机摘了一天,再然后就没再带过呼吸机了,接下来摘机、白细胞恢复正常、去尿管、去胃管……我爸吃完饭回来和我说,你妈可能真的要好了。
再之后,她就出院了。
再之后,一切就步入正轨了。到今天为止,她终于像正常人一样了。
在她刚开始得病进ICU的时候我就总有预感,等到我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时候,她就会康复,没想到真的是如此。到现在事情已经算过去有一阵了,我以过来人的视角来看,其实事中人才会迷茫,度过难关后事情就有所不同了。在情况之中时,我处于谷底了,事情再发展也不能再往下走了,就只剩下了升了。
我的生活也变正常了,每天给导师编编书,睡大觉养神。现在的我一想起来这些事就发困,就想睡大觉。我终于有了今天这个想不起来我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一天了,我可以全心干别的事情。当我写完这次事件之后,这段事情就会被尘封在历史中了,也许表面上好像没有太多变化,但可能我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新境界,再没有什么事能够媲美这件事了。
最后希望自己研途顺利,成果多多。
2022年6月30日17:56:49
小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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