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风里，身上摇曳着新诗

燕子来 一夜之间，天空就不再一样了， 老旧的电线也成了崭新的乐谱—— 是燕子来了呀，敏捷地四处飞舞， 擦亮河面，剪裁白云，修葺巢穴。 风雨声 深深的春夜，起了急促的风雨， 母亲欣慰，田地干旱得以缓解。 我失眠着久久寻思：明天清晨， 桃花还是梨花，将会散落一地？ 鹊归巢 喜鹊衔一根枯枝，飞往巢穴； 树叶萌发，会逐渐将其遮掩。 一种声音，又回到我的喉咙， 我知道，新的寂静即将诞生。 开花 路旁的荠菜开花了，像往昔冬日的雪， 你们想从我的记忆唤回哪些事呢？ 田边的蚕豆开花了，恰如淡紫色的眼， 你们想从我的内心看见哪个人呢？ 春灌之时 白日散步，见小河竟已涨满， 田边的沟渠里是流水潺潺。 深夜搁笔，到院中探望星辰， 远处的黑暗中有蛙鸣阵阵。 新巢 一对燕子飞回屋檐，而旧巢已倾圮， 它们来回穿梭，从河岸边衔回新泥。 夜深读罢，脱衣时见背上泥斑两粒， 轻轻擦除安然入睡，梦见明年娶妻。 春意 回到家乡已近四个月，春意盎然时， 空荡荡的生命终于确信命运的含义： 我要努力辨识一个人的言语和沉默； 我要学会放弃对光影的区分与思索。 燕未归 天色已晚，燕子仍未回巢， 我望着院外枝头上的余霞—— 有一种离愁，是早早离开； 有一种离愁，是迟迟不归。 母与子 近来节食减肥，从手机翻出以往的照片， 询问母亲：能否看出我已瘦下十几斤？ 她反复打量：仔细多看看，是瘦了一点。 突然又一句：不小了，你也老了许多。 春风中 麦田返青，桃树落花后逐渐枝繁叶茂， 河畔干枯的芦苇脚下长出细密的新苗。 杨树萌发不久的嫩叶已绿得超乎真实， 我在春风中望着它们，身上摇曳新诗。 望雨 下起大雨，我在窗前读英汉对照版杜甫诗选。 对面厨房里，父母包着酸菜水饺坐在桌前。 中间的院子满是雨线，像一只被灌注的空碗。 过一会我被呼唤，穿过大雨吃寻常的晚餐。 我知道这一切都将消散，那时我会深深怀念。 这场大雨就是时间，一次不着痕迹的再见。 铁皮屋 锅屋的瓦片老旧了，下雨渗水， 父亲为屋顶覆上一层蓝铁皮。 从此，落雨的声响就不再一样： 瓦片是闷声，而铁皮是脆响。 今晚夜半梦醒，我起身时望见， 小屋在窗外沐浴满月的光芒。 当然，月色的模样也不再相同： 瓦片像秋霜，而铁皮似粼光。 夜色 饭后到村外散步，满月从东面的山丘攀升。 月光温柔，田野里返青的小麦绿意汹涌。 蟋蟀低吟，远处河沟里的青蛙已放开嗓门。 轻薄的夜色里，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寂静。 当我转身返回，村庄上方的西天星座高悬： 御夫、金牛、双子、猎户、大犬和小犬。 我停步凝望，他们仿佛也是刚刚吃过晚饭， 慢悠悠从村舍走上澄澈夜空，开始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