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素颜非虚构写作治愈了
刚刚读完了张春的《生命中的某一刻》,里面提到了她抑郁症时期的很多经历,不由想到了一部日本电影《丈夫得了抑郁症》,这是一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女主陪伴支撑丈夫一起抵抗抑郁症,最后将这段经历画成漫画鼓励更多抑郁症患者的故事。同样的自我抗争救赎之后,向阳生长,繁华盛开。
和很多人一样,知道张春是从鲁豫的播客里。在这个女性的播客里,嘉宾们优秀美好让人无法直视唯有仰望,常常都是在世界顶级学府求学,然后成为某个领域里耀眼夺目的存在,这种优秀会让人产生奇异的时空折叠感——她们在播客中轻描淡写说出的某段经历,就像神话里的息壤,落地便生长成你穷尽半生都难以穿越的森林。最令人恍惚的是那种优雅的残酷:她们站在自己搭建的巴别塔尖向你挥手,而你连塔基用的哪种石料都辨认不清。
而张春的出现让我耳目一新,一种接地气儿的松弛感,没有虚荣没有偶像包袱,讲她的房间脏得不成样子甚至还有蟑螂,讲她拥有2万块钱就算实现了财务自由,讲她的抑郁她的不堪她的脆弱,这种真诚而勇敢的袒露让我刮目相看,声波里的她就像身边一个具体而温暖的朋友,和我们一样生活在的坑坑洼洼的现实里,一样琐碎而悠长的日子里,一样经历着疾病,孤独,市井烟火,这种触手可及的市井人情反而更有温度更有力量。
给我类似感受的除了《生命中的某一刻》,还有李娟的《遥远的向日葵地》,吉井忍的《东京八平米》,她们都属于这种类型,是以个人真实生活为素材、书写日常体验与情感流动的散文作家,是“非虚构写作中的日常叙事者”。
李娟在《遥远的向日葵地》里,除了写陪伴妈妈的小狗小鸡小鸭小兔子的趣事,写戈壁荒漠的广阔,向日葵地的沸沸扬扬,也写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她们潦草而唐突的出现,她们破破烂烂的家,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的孤独感,写金灿灿的向日葵变成黑压压的财富,不但榨干了大地的力量,也把家人榨干了。写她们住在蒙古包里,对住在楼房里的职工充满了嫉妒,为了一个房间不惜去里面不停铲牛粪,心酸而悲伤,娟姨说她喜欢荒漠里的沙枣树,她不就是那株沙枣树嘛,生命力顽强,花香迷人。
娟姨书中还有一段关于烤馍片的描写,深有共鸣,让普通人的美食也可以如此细腻而美好地呈现。“冬夜里一边烤火一边看书,不时翻动炉板上的馍馍片儿。渐渐地,馍馍片儿均匀地镀上了金黄色泽。轻轻掰开,一股雪白的烫气倏地冒出,露出更加洁白的柔软内瓤。夜是黑的,煤是黑的,屋梁上方更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而手心中这团食物的白与万物对立。它的香美与无边的寒冷对立。”
《东京八平米》的作者吉井忍在四十多岁离异后重回东京,在八平米家里烹饪,写作,听广播,拉三味线,甚至垃圾分类都做得井井有条,以八平米为支点,以这座便利包容的城市为杠杆,撬起了她的另一种人生,一样生活在东京的我,有深深的亲切和代入感。
听到过一个说法,作家们只会把他们甄选后的生活展示给读者看,而张春李娟她们却对自己的真实情况毫不忌讳,或者说袒露得更彻底,讲她们的贫瘠窘迫,她们的疾病孤寂,她们让更多的个体多样性包括女性困境真实而细腻地呈现,正是有她们,我们才知道那些在大地上流浪的子女,那些像被连根拔起的野草的离异女性,那些患了抑郁症的女孩子, 她们不回避生活的粗粝,用女性的韧性坚强智慧乐观把困境被转化为存在主义的浪漫。最后通过幽默细腻的书写赋予苦难轻盈感,让普通甚至灰暗的日子也可以闪闪发光。
这些如此个人化的记录书写又有什么意义呢?有的,她们明明讲述的是自己的真实生活,我却在里面找到了无数共鸣。 张春写出了我对美食对身边朋友的具体而美好的爱,李娟写出了我关于贫瘠关于成长的挣扎,吉井忍写出了我对东京这座城市的无数极端的矛盾,再个人的经历也会有与读者共鸣的地方。况且她们以真实生活为底色,聚焦琐碎细节,通过个人视角捕捉平凡中的诗意与哲思,用幽默韧性去处理化解生活中的苦难,通过叙事将其转化为可咀嚼的生命经验,正是这些类似精神上的“创伤后成长”,滋养了她们也滋养了作为读者的我们。
“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而张春的房间曾经脏得无从下脚,李娟曾经更是漂泊不定搬过无数次家,吉井忍临时的家是没有浴室的八平米的出租屋,她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房间,撑起了写作领域的非虚构的一片天,她们不回避生活的粗粝,把生活剖开给你看,刀口带着蜂蜜,通过幽默、细腻的观察赋予苦难轻盈感 ,困境被转化为存在主义的浪漫。
她们的生活是如此接地气儿,甚至名字都是如此大众化,张春,李娟。她们的“素颜写作”治愈了现实治愈了我,也让我们看到了作为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更多可能性。她们直白的文字却是最温柔的犁铧,在耕耘心田时,那些翻涌而出的情绪碎屑与思想根茎,早就在看不见的土层下织成了蓬勃的生态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