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危城十面

有的人面临死,很坦然。
楼兰的老国主便是这样的。其实他不必死的,因为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在楼兰城头与邪者奋勇一战。
但他还是去了,而且在死之前亲手杀死的邪者竟然达到近百,就连楼兰第一勇士察罕都有所不及。
可是老国主死的有些莫名其妙,谁都不敢相信,仅仅是一块飞来的石砖便要了他的命。
他的死看起来很偶然,但只有察罕明白,这绝不偶然。
因为这场楼兰的保卫战中,老国主以他的岁数在拼命。
拼命有时候就是送命。老国主也是为了送命才去拼命的,因为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他不能说出来,但他又不能眼看着这秘密在自己有生的日子里变成现实。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视死如归地去送命。
落日等人赶到的时候,老国主已经闭上了眼睛。
察罕看着落日跪在老国主的身前久久不能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其他的人也什么都没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落日心中的那份自责慢慢地减轻。
但自责能减轻吗?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办到的事情,落日也不例外。
楼兰内宫门大开,宫外站满了百姓。
宫内广场之上,正殿之前,搭起了一个高冲云霄的石台,这个台子是一夜之间建成的,十个面,梯形向上,正台上只有一块空地,面积不足一丈,老国主的玉石灵柩就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
老国主任期以来,虽然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他待人宽厚仁慈,深受百姓的爱戴,以至于宫外的百姓都是泪洒那两条曾经流淌着鲜奶与美酒的水渠。
落日亲自率领群臣站在石台之下,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壶上等的楼兰美酒。
酒洒在石台的周围,酒香飘出去多远,顺着那石台的斜坡慢慢地弥漫上去,整个石台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酒瓶一般。
落日洒完自己手中的那杯酒,对围绕着的十名楼兰弓箭手点了点头。
石台的十面,十名手持火箭的弓手。
仿佛是流星,从地上升起,带着浓酒的美丽,射在石台上面的灵柩之上。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仿佛是楼兰国中的火炬一般,耀眼,明亮。
在楼兰宫的一座后宫之上,龙王妃倚栏而望,泪水从她的脸颊慢慢地滑落,一双失神的眼睛中映着那火光,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一定会帮助他的,您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反倒炯炯放光。
城中的百姓都哭成了一片,那些石台下的众臣将也暗自落泪。
察罕知道此时该自己说话了,他走近那石台,面冲着文武百官道:“老国主临终遗言,楼兰国危在旦夕,请辅国王落日能带我们共度难关。”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王杖双手捧着举到了落日的跟前。
落日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国主临终会有这样的遗言。要知道,执国与执军是两回事,这王杖所代表的并不是他所能担当的。
落日不明白老国主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器重,简直远远超过了对待他的儿子。
其实,落日对老国主的感激并不仅仅是将国权交到他的手里,他更感动的是老国主的良苦用心。
要知道,虽然大敌当前,以他一个后辈小生做国主只是权宜之策,但人心绝不是众望所归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任命国主的提议竟然是察罕当众宣布的。
在楼兰国中,没有人不知道察罕的忠心,也没有人不知道察罕与落日的貌合神离,但正由于这遗言转述于察罕之口,无形中令落日这个国主之位坐得是稳如泰山,虽然不一定服众,但绝不会有人反对的。
老国主似乎早有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落日着想的。
落日想到这里,伸手扶住了察罕手中的王杖,在那一瞬间,他不仅仅要为楼兰战斗到底,更要为楼兰而死。
落日眼看着众人,大声说道:“殿下并不在,我暂时执掌此位,让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打退邪者的进攻。老国主在天堂之中并未走远,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便证明了这一切。这火将继续烧下去,直到魔兵的溃败。”
说完,落日将王杖举过了头顶,王杖由上等楼兰玉制成,更镶有各种宝石,在天空中熊熊烈火的映衬下,显得是格外地璀灿威严。
察罕并没有起身,他叩拜了下去,在他的身后,众大臣,还有城外的百姓都叩首呼喊着。
楼兰城中老国主用他的身体燃烧着英雄的火焰,那火光映红了半壁的天空,让所有的阴霾都躲藏得无影无踪。
楼兰城中英雄的誓言响彻云霄,那火光之上,雄鹰在翱翔,竟然也发出了气壮山河般的叫声。
这所有的一切,这光,这喊声不但萦绕在楼兰城的上空,也萦绕在整个西域,在邪者部队的上空,在所有魔兵的耳中。
苍茫大地,阴郁的沉厚的气氛中,仿佛一下子注入了来自于人界中永远不屈的精神。
这精神传到了天空中坐于木鸢之上的玫公子与无颜耳中,也传到了山路中正在攀爬的席方平等人耳中,他们都是为之一振。
木鸢继续冲破云雾,席方平等三个人则加快了步伐。
但这种誓言般的呼喊同样也传到了一个人的耳朵里。
确切地说,他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邪者,是人界中最后一个变为邪者的人。
陈抟,一个曾经让所有人界都敬仰的名字,但现在却与魔,与邪恶连在了一起。
此时的陈抟站在龙虎山之颠,他的表情即谦卑,又有着一种不可捉摸的力量。
他抬起了头,远处那楼兰国的火炬在若隐若现,在广阔无边的天空里,在阴沉浓厚的迷雾中,它是显得那么弱小却又是那么地有生命力。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雕的呼喊,隐约中,陈抟看见了一只大鸟,有力地扇动着翅膀,在乌云中穿梭着。
波涛汹涌的层云向那只大鸟扑来,但它却如箭一般冲了过去,没有退缩,那云在它翅膀的扇动下只能纷纷地避开。
木鸢,还有鸢上的人。渐渐地消失了,向着东方,向着远不可及的地方飞去。
被魔性主宰的陈抟形似骷髅,他的眼睛冒出了火,赤红的眼球传达着一种不可捉摸的邪力,仿佛就是阴屠的附身。
他张开了双臂,仿佛要将所有的阴云拥抱在怀中,他大喊着:“你还在等什么,开始了。”
声音冷酷,但又仿佛是嚎叫,传达到天上,让乌云骚动了起来。
它们相互磨擦着,相互拥挤着,终于将这力量变为一道道贯着天与地的厉闪,伴随着惊天的炸雷。
大雨,在雨中的陈抟慢慢地变得模糊了,只有那声狂笑在继续着,在延续着。
他要让人听见,尤其是那个人。
那个强大无比的人,他的出面才是楼兰国真正的灾难。
死亡之漠,夜色的沙漠,红月也没有力量将这里照亮,因为这里有一种色彩比红色更为耀眼。
乱石,沙丘,还有干旱的植物也许并没有什么,但那片紫色的光却令这一切显得是异常的诡异可怖。
坟,三百六十一座坟,如滚动的沙丘一样向着前方进发着,无声无息的,在这坟的后面则是一座移动的城市。
被紫色的光笼罩的城市,那城市中央是一头巨大的蜈蚣,百足张扬,蜈蚣的头上,在触角的下面站着一个紫色皇袍的人。
阴森的面庞,苍老而又邪恶,他睁着三只似乎可以蔑视一切的眼睛。
魈皇,那个死去的魈皇,那个重生的魈皇,那个邪恶战胜了正义的魈皇。
魈皇的眼睛毒辣地看着楼兰国的方向,虽然那里很遥远,但眼神中的那种凶残早已刺穿了所有的空间,越过茫茫的死亡之漠,乱石的戈壁,楼兰城外的邪者们直达到城中的蛮蛮。
蛮蛮经过十巫医的帮助,是魈族中唯一一个解除了魈冥符的人,他已不受魈皇的控制,但由于同族的原因,他自然能够感受到魈皇的威力。
这威力仿佛就是一个警告,也是一种威胁,令蛮蛮一下子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了一下:“他们来了?”
这个轻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身旁姬飞峰的眼睛,他也停了下来:“怎么了?谁来了?”
蛮蛮虽然心有所感,但他并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摇了摇头道:“没事,也许我错了。”
姬飞峰知道蛮蛮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蛮蛮与姬飞峰还有魏图腾三个人此时正走在楼兰城的街道之上。由于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不同别人,落日并没有要求他们做些什么,但以姬飞峰的想法来说,楼兰城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整个人界,他当然不放心,一定要亲自视查一下。
落日下令将所有没有战斗力的人都集中在楼兰城的中心,因为这里是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邪者攻城的巨石根本就扔不到这里,也就不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人只是一些妇女与小孩,他们随意地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尤其那些妇女怀中紧紧抱着的婴儿,睁大着眼睛无助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要见证这几天将要发生的事情。
楼兰城中的孩子妇女与老人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笑容,也没有惧意,但每一张不同的脸上却传达着一种相同的眼神,那种眼神令人心碎,是一种渴望,是一种对亲人,对朋友的关心之情。
除了这些安静的没有战斗力的妇孺以外,城中到处是士兵。其实真正的士兵都在城墙上坚守着岗位,而这些士兵都是由百姓临时充当起来的,大的已经是六十多岁了,小的也不过是十几岁。
有些真正地军士正组织着他们试穿铠甲,试拿兵器,甚至说着一些激励的话语。
城中最忙的只有一种人,铁匠,他们忙着打造战争所必备的武器,火炉上的焰火被鼓风机吹得弥散着,火星四处风扬,烟雾呛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但这个时候,谁又能注意这些呢。
不远处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在轰鸣之声后是吆喝的声音:“快,快,把这些碎石搬到城头上去。”
这是落日的决定,由于防御的武器太少,他不得不让人将一些房子拆掉,将那些碎石以备战需之用。
这一切显得是那么自然却又是那么地混乱。
楼兰国从来没有这样过,这里曾经是太阳的宠儿,到处是珠光宝器,到处充满了五颜的色彩,音乐之声从来就没有断过。
但此时,一切都变了,阴暗的天空下,整个楼兰城的光彩也消失殆尽,到处是风化的墙壁,房屋拆倒后掀起的尘灰,火炉上升起的黑烟,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压抑与无助。
姬飞峰皱了下眉头,他知道这样的气氛绝不是战前应该具有的,但他却无力更改这一切。
想想就在几天前,无颜带着他们几个人闯入邪者军队中,杀得是痛快淋漓,还迎来了落日与察罕,百姓们是何等地欢快,在落日的婚礼之上,那烟花,那欢乐的舞蹈与现在的景象简直有天壤之别。
但也就在那一晚,老国主死了,他的死虽然让落日鼓舞起众将士的杀敌之心,但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下多少隐藏着一丝无奈,仿佛是困笼之兽,除了临死前的犹斗以外,根本就不会去想象胜利。
想到这里,姬飞峰的心更加沉重了,他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虽然他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英雄倍出的国家,但现实是如此地残酷,危险与死亡就是那样昭彰地摆在眼前,令人总有一种绝望的情绪。
突然,姬飞峰听见刀剑相碰的声音,原来是两个刚刚武装起来的少年各执弯刀在比划着,他们身上的铠甲明显有些大,手中的刀使得也不是十分地熟练。
但姬飞峰看得出来,在拆招的过程中,两个少年都十分地认真,虽然动作很慢,但一招一式中体显着他们对敌的决心。
自古以来,女人与孩子应该远离战场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一些少年不得不加入到对抗邪者的战斗之中,在他们身上是战争的残酷,但从他们认真的样子中却有一种希望的力量。
无论如何,只要有希望,一切就好办了。
蛮蛮飘到两个少年跟前,从一个少年手中要过弯刀来,示范着比划了一下。
姬飞峰与魏图腾从来没有见到过蛮蛮有如此的耐心,他们站在他的身后笑了。
谁说死亡能把人变得冷酷,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一个冷酷的人也会对开始关注身边的人。
这时,前面道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姬飞峰等三个忙看这去,原来是落日与察罕骑着马走了过来,那个墨羽凡也坐在马上。
他们的马走得并不快,一边前行着,落日还与百姓说些什么,显然是在安抚百姓的心。
姬飞峰三个人便立在那里等他们走过来。
落日的马终于走到了跟前,他看见了姬飞峰等人说道:“正好,你们三个都在,跟我到宫中去吧。有事相商!”
姬飞峰点点头,三个人跟在落日的身后。
一行人穿过人群来到了楼兰宫前,这里也呆着许许多多的百姓。
落日三个人下了马与姬飞峰等人大踏步地走进宫里。
宫中早有一些楼兰将领在等候着。落日走到王位跟前却没有坐下,他转过身来对站在王座前的众人说道:“刚才我检查过了,各地方的工事基本上没有问题,不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快快提出来。”
没有人回答,落日接着说:“我们知道,城外的邪者数十倍于我们,殿下的救兵还没有到,这一仗我们的胜算几乎为零,也就是说在殿下请来救兵之前,我们必须死守,只要城不破,我们就有希望。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因为今晚就要开战了。”
有将士奇怪地问道:“今晚?与他们交战过两次,他们都没有取到什么便宜,不会这么快就再进攻的吧?”
落日摇了摇头,对墨羽凡说:“你来说吧。”
墨羽凡点点头道:“不错,就在今晚,因为今天是月食,月食之时是魔界最为强大的时候,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姬飞峰突然发现墨羽凡并不咳嗽了,说话极为流利。
落日接着说:“月食过后,楼兰城如果能保持没给邪者任何机会,我想今夜这一仗就算结束了,他们虽然勇猛但决不会蛮做的,但话说回来,只要楼兰城被打开一个缺口,恐怕这一仗就会永远无法休止了,直到他们成功……”
落日眼睛环视众人:“所以,我希望各位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只要不死就不要离开自己的战场,这一点很重要。这位道兄,这里面只有你们知道龙人国的情况,如果他们能派兵,最快要几天?”
姬飞峰想了想当初龙人国的遭遇,想起那些恶龙侍者化龙而飞的本事,但他也知道其实真正的龙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领,即使再快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赶到。
于是他回答道:“最快也得十五天左右吧。”
墨羽凡一听,忙说:“我的木鸢能三日内飞到东海。”
落日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最低限度就是二十天,在这二十天里,我们不能有一点闪失,但二十天一过,缓兵再不到的话……”
说到这里,落日叹了口气,谁都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所以也就没有人问。
当夜,红月如镜。古人说,逢天狗食月,天必将降灾于民。此话错误。
但天狗食月时,魔界的兵士们必然借此机会进攻,这确是绝对正确的。楼兰真正的战役终于在这个月食之夜开始了。
真正的黑暗慢慢地吞噬着整个人界,楼兰城上,夜色的火把也随着黑暗慢慢地熄灭了。
天地漆黑!楼兰国,一座孤独的危城。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楼兰城仿佛就是一个死城,寂静无声。
楼墙之上,所有的士兵都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们手里的弓箭都是箭在弦上,稍远的地方,有几架木制的弹射炮架,炮身的后面堆满了石头,几个士兵随时都准备装上石弹发炮。
蛮蛮与落日站在一个垛口之处向城外看着,其实只是蛮蛮在看,这黑夜中,也只有他可以看得更远。
落日低声问道:“还有多远?”
蛮蛮瞪大一双锐利的夜眼向外看着。
越过城头,护城的壕沟,阴冷坚硬的碎石地面,在不远处,邪者的军队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邪者,他们走得并不快,但人跟着人,脚跟着脚,邪刀拿在手里竖在胸前,如林一般,这队伍出奇地严整,每一个邪者都象上了发条一样,身体僵硬,气势汹汹,不可一势的样子。
这邪者数目之多简直出乎了人们的想象,楼兰城四面八方都是邪者,队伍延伸得根本看不到边际,若不是远处还有些高大的山丘立在地平线上,提醒着大地的存在,人们一定会认为邪者简直充斥了整个天与地。
蛮蛮用他那双夜眼观测着邪者的距离,对落日说:“还有五百尺。”
落日点了点头,在他的身旁是一名弓箭手,他的箭在弦上,那支箭很奇特,前面并没有尖,厚厚地包着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名弓箭手显然很紧张,握着箭弦的手显然在用力,那弦慢慢地张开了,在这战前的寂静之中,发出极为轻微的吱吱声。
落日听见了,看看他,然后用手扶了一下这名弓箭手的肩头。士兵的拈弦之手立即松弛了下来,箭弦慢慢地恢复了原状。
在这名士兵的身后,许多士兵排着队,每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柄强驽,驽上是早就上好的十支箭,每支箭的箭头显得锋利异常。
邪者的军队越走越近,在城楼之上几乎能听见他们的脚步之声,沉重,却又极为可怕,大地开始慢慢地震颤了起来。
蛮蛮一动也不动,低沉的声音说道:“三百尺。”
还在等待。
蛮蛮道:“两百五十尺。”
落日对身边那名弓箭手低声吩咐:“准备。”
箭弦再一次被拉开,很满。
蛮蛮突然道:“两百尺。”
落日再也不犹豫了:“射!”
箭,疾如闪电,也许它就是闪电。
这是一支火箭,射出去后立即被空气划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一下子飞进了邪者的队伍之中。
第一箭射出之后,楼兰城高大的城墙之上,从每一个垛口都飞出一支这样的火箭,顿时将楼兰城外照得如同白昼相仿。
这白昼随着箭一直飞行到邪者的队伍之中,落在邪者身上,落在兵器之上,立即形成了一个燃烧的火团。
一瞬间,整个邪者的军队前沿就完全地暴露在楼兰城众士兵的眼中。
与此同时,楼兰城火把立起,四面城墙仿佛成了一条盘起的巨大的火龙一样。
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每一个垛口之处第二名士兵立即上来替下了第一名射火箭之人,手中的强驽向前搭起,扣动扳机,十支利箭向着城下的邪者直洒过去。
射完的士兵立即后退由后一名士兵替上,这替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楼兰城的利箭便如飞蝗一般地疾速射向城下的邪者。
这一战术运用得极为成功,那些邪者根本就没有防范,顿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许多邪者死于箭下,也有许多邪者被身边的火烧得失去了战斗的意识。
但邪者是根本不怕死亡的,看着同伴中箭倒下,然后死亡消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威慑,没有死去的邪者开始向着楼兰城发起了进攻。
一部分邪者也开始向着城上射箭,更有许多的邪者扛着云梯冲了上来。几乎就是眨眼之间,大批的邪者已经冲到了护城壕沟的前面。
云梯顺势便搭在了城墙上,蜂拥的邪者开始向着城头攀爬。
楼兰士兵开始动用所有的防御手段。驽已经用不上了,根本就没有时间装上十支箭,替代的自然是平常的弓箭。
在面对如此多的敌人时,搭箭,拉弦,射出几乎成为一种机械的动作,根本用不着瞄准,因为箭所到之处一定有邪者的存在。但邪者的箭在这方面就的确吃着亏,那楼兰城坚厚的墙垛成了楼兰士兵的盾牌。
但即便这样,楼兰士兵中箭的也不在少数。
与流箭一样,那弹射炮将石头弹向敌人,这东西虽然笨重,但杀伤力的确非同小可。许多奔跑的邪者都被石头砸倒在地。
在飞石与流箭的笼罩之下,真正的肉搏战也展开了。
滚木与擂石顺着邪者搭起的云梯落下,那些邪者虽然持有盾牌却挡不住那巨大的冲力,纷纷地从梯上跌下,落在护城的壕沟之中,被里面倒立着的铁枪头刺穿身体。
但即便这样,还是有许多邪者冲上了城头,与楼兰士兵们交战在一起。
邪刀与弯刀,让鲜血流下,让生命走完尽头。
落日身先士足,他那根银枪根本没有拿,而是用老国主赠与他的干将之剑。
此剑是化血而成,本来就有一种凛冽的悲愤之气,现在落在落日的手中,落日想着老国主对待自己的情谊,那一腔热血早已将这种悲愤之气发挥得淋漓尽致,邪者只要走到他的面前也就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姬飞峰的松魔双枪施展开来自不必说,招招直击邪者的要害部位。
最兴奋的当数蛮王魏图腾了,他带着手下的那些蛮人们,一条盘龙金棍送走了多少邪者的性命,尤其他是那种一旦打斗起来,浑身野性便迸发的人,是越战越勇,越战越有力,好象永远也不知疲倦似的。
在城头的混战之中,最为潇洒的自然就是蛮蛮了,他身影飘忽不定,邪者几乎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一根判官冰笔曾是魈皇所用,在上古年间便杀魔无数,此时更是展现了它的威力。
身为楼兰第一勇士的察罕向来是豪气万丈,其实他内心中对落日的武功颇有一些不服,当初在比武之时就不分胜负,如今面对邪者,他更是不甘落于落日之后,一柄圆月弯刀几乎让他砍得卷了刃,换了一把继续战斗。
楼兰城头上战斗异常激烈,楼兰城中那些百姓则相互依偎在一起,那喊杀之声传来,令人心惊胆颤,在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但同时也充满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两种心态集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使得这些不能上战场的妇孺们都仿佛成了一个个雕塑一样,若大一个楼兰宫前,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老国主的石台之上,大火燃烧时与夜风交措发出的声响。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从他们的眼神中,尤其是那些孩子们的透彻明亮的眼神里传达着一种信仰,楼兰国一定会胜利的。
其实这种信仰来得没有半点缘由,确切地说,这是在祈祷,在虔诚地祈祷着勇士们的胜利,祈祷着所有人的平安。
龙王妃也在祈祷。
她跪在楼兰宫中一座小楼的平台之上,这里很高,可以望见石台之上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火焰之中石棺的里面躺着她死去的前夫,老国主。
而此时楼兰的城墙之上也有火,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她现在的夫君落日正在浴血奋战。
人类与妖族是不能结合的,龙王妃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先后嫁给了两个人类,虽然都没有夫妻之实,但他们毕竟不是妖族。
想到老国主,龙王妃心中充满了愧疚,她并不爱老国主,当初答应做王妃也是绝望之念,与落日人妖之别不能结合的现实令她伤心绝望,索性寻个安身之所。老国主的确是个好人,她尊敬他,便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她想为老国主做点事情,于是便答应老国主临时执政,笼络落日之心,保护楼兰国。
没想到无颜殿下回来了,龙王妃怕落日失宠,会有危险,才定下了假毒酒之计逼走落日,却没想到老国主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归来对落日有丝毫不屑之意,反而是自己多心了。
好在落日在察罕的引领下重归楼兰,龙王妃方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但令龙王妃说什么也想不到的是老国主竟然遣走无颜,并要自己嫁给落日。
想起那天老国主对自己说的话,直到现在龙王妃心下还是茫然一片。
其实老国主在那一天只给龙王妃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故事。
老国主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所以他说起来显得非常地平淡,但龙王妃隐隐地觉得老国主的声音在颤抖着。
似乎他在极力地隐藏着内心的一种恐惧。
但这样的一个故事怎么能让人恐惧呢?龙王妃直到听完了也不明白。
她只想到一种感觉,悲惨。
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一个当年秦始皇亲手缔造出来的故事。
那天关外下着雪,漫天的飞雪,天冷得如同掉进了冰窖,就象现在的楼兰城一样,冷,但这是一种由于恐惧带来的寒冷。
龙王妃感到了这种寒冷,感到了老国主故事中的寒冷,她仿佛看见一队队的工人在凛冽的寒风中穿着薄衣在搬运着巨大的石头。
粗大的绳索磨破了他们的双肩,渗出的鲜血与飘下的雪花融在了一起,化做一点点的冰晶,透着粉红色,美丽却又残忍。
当年秦始皇为了抵御外夷而将天下许多百姓奴役,从而造就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但那个浩大的工程下面,却也埋葬了许许多多的尸骨。
这些尸骨的身份各自不同,有父亲,兄弟,更有情人。
孟姜女的情人便死在这项浩大的工程下面,他的死只能换来孟姜女无助的哭泣。
但那场哭的确惊动了天与地,的确令山河为之变色,长城也因此而倒。
万里长城,秦始皇的骄傲,在女人的眼泪中倒掉了。
那是秦王朝的龙脉,虽然倒掉的只是长城很小一部分,但龙脉已断,预示着秦朝将不久矣。
但在城墙轰然倒塌的那一刻,没有人注意到这冥冥中的一切。
孟姜女哭倒长城的事情只是成为一则轶事传扬开去,一直传到了韩非子的那个后人耳朵里。他,便是楼兰国的先祖,是他带着许多的追随者建立起楼兰国的。
但实际上,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孟姜女的情人。
在讹传中,他已死在长城脚下,尸体被埋在长城之下,也正是这讹传引来了孟姜女的哭泣,在那个年代,没有人能澄清这一切。
孟姜女为了情人的死而哭倒了长城,而他的情人却正在奔向修建阿房宫的路上。
楼兰先祖听到孟姜女哭倒长城的事情后,自然也是悲痛欲绝,他知道,长城一倒,情人一定也被埋葬在下面。
于是,他冒着生命的危险逃出了秦兵之手,在那片倒塌的长城之下终于用双手挖出了孟姜女的尸骨。
楼兰先祖逃跑的勇气带动了许多人,那些人当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尸骨葬身于阿房宫下,于是他无意间有了大批的追随者。
韩非子的后人本来隐姓埋名过了这许多年,但如今见到这么多的追随者,他那韩非子的血脉终于勃发了,他要带着这些人一齐逃出秦始皇那暴虐的魔爪。
于是,这些人从孟姜女哭倒的长城逃了出去,来到了西北,终于见到了一片神奇的土地,从而建起了楼兰国。
老国主平平淡淡地讲述了孟姜女的故事,龙王妃实在没有想到,原来楼兰国先祖曾是孟姜女的情人,但她实在不明白,老国主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事情。
龙王妃呆呆地看着老国主,老国主似乎陷入一种无尽的回忆中,久久不能醒过来,直到他身旁的察罕叫了一声“国主”后,他才转过头来。
老国主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吧?”
龙王妃摇了摇头。
老国主叹了口气:“因为这个故事与你有关。”
龙王妃大吃一惊,她看着老国主,这时察罕叫手下抬来一只箱子放在屋子的正中。
这个箱子做工十分考究,但看得出来年代已是十分地久远了,显然放在一个很隐密的地方,很少有人见过,上面不仅仅是灰尘,那灰尘已经被潮湿变成泥。
老国主用命令的口吻对龙王妃道:“打开它。”
龙王妃愣了一下,察罕忙说:“我来吧。”
老国主一摆手:“不,一定得让她亲自打开。”
龙王妃迟疑地走上前去,低下身子,手摸在箱子上。
这箱子虽然很脏,但突然之间,龙王妃感到从手心中传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龙王妃的记忆中了。
这熟悉是来自于何处,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手上不免迟疑了起来。
老国主低沉地声音说:“打开它。”
龙王妃咬了咬牙,双手用手,终于掀开了箱子的盖,很涩,伴着吱吱的声音,一片灰尘落了下来,落在王妃那洁白如玉的手腕之上。
箱子里是一堆骨头,布满了灰尘的骨头,大概是由于年代的原因,这骨头之间的关节早已松落,只是一根根地堆在这个并不太大的箱子之中。
骨头没有生气,但即使这样还是吓了龙王妃一跳,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缩回了手,那箱子的盖一下子全部打开了,箱子中的一堆骨头便暴露在三个人的眼中。
老国主接着说:“拿起一个骨头,去感觉它。”
龙王妃根本就不明白老国主这种要求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看了看察罕,察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看来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老国主到底要对龙王妃说些什么。
龙王妃终于伸出手来,慢慢地,轻轻地伸进箱子之中。
老国主没有象察罕一样,他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龙王妃。
龙王妃终于大着胆子抓起一根骨头,突然之间,她呆住了,她的双眼看着这骨头,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国主一直看着龙王妃的表情变化,当他发现龙王妃正在认真地体验着骨头中传达出的一切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问道:“感觉到什么了?”
龙王妃睁大眼睛,慢慢地将视线移到了面前的老国主身上,痴痴地说:“我看见了。”
察罕立即睁开了眼睛,看着龙王妃。
老国主追问道:“谁?”
龙王妃慢慢地说:“她,孟姜女。”
老国主点了点头,接着问:她是谁?
龙王妃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她疑惑地说:“龙人,她是龙人?”
老国主脸上挂出了笑容:“那骨头呢?”
龙王妃道:“龙骨。”
现在的龙王妃脸上只有疑问。
老国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是楼兰先祖的秘密,他娶了一个龙人,也只有龙人才能认清秦王朝的龙脉所在,为了我们的先祖,孟姜女哭断了秦始皇的江山。”
人妖不能结合的事实令龙王妃一直心存疑虑,面对眼前的事情,她更加疑惑了。
老国主接着说:“当年先祖的长辈韩非子遭李斯嫉忌惨死狱中,李斯要追杀韩非子的后人,只有先祖逃得性命,他隐姓埋名见到了这位龙人姑娘,两人一见钟情,龙人姑娘突破那句禁忌,嫁给了先祖,当时先祖并没有相信龙人姑娘的身份,以为只是一句玩笑。后来抓壮丁修长城之时,先祖被抓了去,临分手之时,那个龙人姑娘说如果先祖死了,她就要断掉秦朝的龙脉,那些秦兵还嘲笑这女人是疯子。后来已经是孟姜氏的龙人姑娘听传闻先祖已死,她果然哭断了秦朝的龙脉,而自己也被倒塌的长城压在下面。”
龙王妃想不到自己国内一个民女竟然为爱能付出如此之多,老国主叹了口气:“先祖冒死挖到了孟姜女的尸骨,发现竟然是龙骨,这才相信龙人姑娘所说的一切,也知道龙脉一断,秦朝将亡,不久之后中原便会有一场大战,于是便带着许多人逃了出来。后来楚汉相争,秦朝果然灭亡了。”
龙王妃唏嘘不已,她为自己国内的一个民女而感到骄傲,虽然这种爱竟然毁灭了整个秦国,但这种爱却是她所不能及的。
龙王妃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龙骨放回箱中,慢慢地盖上了盖子。
老国主话已说完,他一直看着龙王妃,直到龙王妃走到了他的眼前:“你是不是有了新的选择。”
龙王妃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老国主笑了:“不用担心的,你应该这么做,一直以来,我就把你当作女儿看待。”
龙王妃终于忍不住了,她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一下子投身在老国主的怀里抽泣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相拥,但一切都变了,变得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合乎道义。
老国主有些强忍着眼泪,慢慢地分开龙王妃,扶着她的双肩道:“答应我,一定要帮他,无论楼兰最终能否逃过这一劫。”
龙王妃面对这个慈祥的老人,点了点头。
老国主松开了手,对察罕说:“你去传旨吧,今天一定是个好天。”
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内疚与无奈。
而在那一夜,在落日与龙王妃举行婚礼的时候,老国主战死在城头之上。
隐隐之中,龙王妃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猜测,老国主是故意战死在疆场之上,好象只是为了将王位让与落日。
她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种无端的猜想也令她有些筋疲力尽,她不愿相信这是一个事实,但与老国主遣走殿下无颜相联系起来,这种猜想便变得更加真实。
难道老国主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疼爱,反倒疼爱两个外来的人,而且是义无反顾地为他们去战斗去牺牲,这是绝然没有道理的。
龙王妃虽然这么想,但她对谁也没有说,现在她只能做一点,就是认真地为落日祈祷,为那些英勇的战士们祈祷,为楼兰国的百姓而祈祷。
但这种祈祷的力量到底能有多大呢,龙王妃不敢想象,她听见城墙那边的喊杀之声,一颗心就永远放不下。
城头之上,战势还在继续,而且变得更加惨烈。
几乎在城墙之上的每一个垛口都立住了邪者的云梯,那些邪者不断地突破楼兰勇士们的防守,在箭林石海之中夺得了一个个的垛口。
城头的甬道极为狭窄,楼兰勇士们并不能全体战斗于此,反而是冲上来的邪者越来越多,慢慢的,他们已经不占有任何弱势了,一片混战之中,有部分邪者已经向着城门处的那个吊桥的绳索奔去。形势是万分的危急。
魏图腾受命守住城门,他立于巨大的绞盘之后,看着眼前这些蜂拥而上的邪者,眼睛已经杀得通红了。
魏图腾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功,打斗起来全无章法,仅凭着一根大棍横挡千军,但正因为如此,敌人虽然难以接近他,但他却常常是顾此失彼。
一个没有留神,早有几个邪者兵士们从他大棍之下逃生近到了那绞盘跟前,邪刀抡起,顿时那铁链之上火星四溅。
不远处,姬飞峰早已看到,但身前数名邪者致使他根本无法脱身,于是冲着这边大喊:“魏将军,吊桥。”
魏图腾这时才发现身后的绞盘早已落到了邪者之手,他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就冲了上去。
身后几把邪刀已经劈在了他的背上,好在皮糙肉厚,无什么大碍,但他冲过去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左右两个绞盘,其中一个铁链早已被砍断,那链子一下子松了劲,顺着绞盘滑在地上。
魏图腾也真急了,人未到,棍已先至,一下子扫开另一个绞盘前的邪者,这招虽然很快,保住了铁链未断,但邪者的最后一刀却结结实实地剁在那绞盘的扶手之上,只见绞盘飞快地转了起来,铁链也失去了控制,随着绞盘在滑动。
铁链如蛇一样地冲上城头,冲上吊桥,那吊桥立即向下慢慢落下。
所有的楼兰兵士们都大吃一惊,尤其站在城头之上,可以眼看着吊桥在下落,众人的心都凉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吊桥突然不动了,悬在了空中。那铁链也停了下来。
绞盘旁,魏图腾仿佛是一个天塔一般,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铁链,凭着一己之力竟然将吊桥拽住了,那根盘龙金棍扔在了一边。
魏图腾天生神力,但那吊桥岂是一人之力所能拽动的,他已经是满脸通红,青筋暴露,双脚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城楼之上凡是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惊骇万分。
但是很快地,人们就反映过来了,尤其是邪者们。
魏图腾拽着铁索,动也不能动,一柄邪刀却已经向他的后背刺了过去。
听风,魏图腾知道危险临近了,但他却绝不能松手,于是闭上了眼睛。
邪刀刺到半路突然停了。
为魏图腾解这围的竟然是墨羽凡。
他手里拿着一柄宝剑,趁邪者进招喜悦之时,从那邪者的软肋之处刺入一剑。
魏图腾扭头看是这个书生:“多谢了。”
墨羽凡大喊:“我是找你帮忙的。”
魏图腾急问道:“什么忙?”
墨羽凡喊道:“等会再说。”
他必须等会再说了,因为又有一名邪者冲了上来。
墨羽凡的功夫可不怎么样,一柄宝剑只是防身之用,甚至连防身的作用都起不到。
与那名邪者刀剑相撞了两下,墨羽凡手中的剑就拿不住了,掉落在地,他也来不及捡剑,只好狼狈地躲闪着那柄眼看就可以要夺走他命的邪刀。
魏图腾拽着吊桥,眼睁睁地看着,根本帮不上半点忙,更要命的是,他的力量似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手臂不由地颤抖了起来,而且斜刺中又有几名邪者冲了过来。
墨羽凡眼看就要丧身到那名邪者的刀下。
刀光趁着夜色,向着墨羽凡的头顶就劈了下来。
但那刀光突然间从凛冽变得十分地温柔,渐渐地,它走开了,远离了墨羽凡的身体。
不,其实它走得很快,飞一般地走了,连同握刀的邪者。
这个邪者飞了出去,砸向了举刀奔向魏图腾的另外几个邪者。
一招之内救了两个人,墨羽凡睁大眼睛,看到了面前那个冷酷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蛮蛮,只有他能够在混战之中摆脱任何对手冲到这里来救人。
蛮蛮轻轻地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勇敢的。”
那边魏图腾大叫:“蛮蛮先来帮我。”
墨羽凡忙说:“用东西把绞盘别住就行了。”
蛮蛮更不迟疑,手中的冰笔一摆,将旁边地上的一根粗木棍挑飞过去。那棍快似流星,不偏不倚地从魏图腾身边飞过,正插入绞盘之中。
魏图腾一见,忙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那铁链再度绷上了劲。
城门外的吊桥颤了两颤,成个角度地悬在了那里。
魏图腾这才放心,捡起地上的盘龙金棍,走到墨羽凡跟前:“你怎么不早说。”
蛮蛮道:“是你想不到的。”
魏图腾看了蛮蛮一眼,又转向墨羽凡问道:“帮什么忙?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墨羽凡此时已从刚才的惊魂中清醒了过来,一下子恢复了以往骄傲的样子道:“时机到了,该关门打狗了。”
魏图腾没明白,他刚要问,墨羽凡说道:“你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要向城中跑,却被魏图腾一把拎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背上:“没本事还瞎跑,扶好了。这里交给你了。”
最后一句当然是对蛮蛮说的,说完这句,他抡起手中大棍,背着墨羽凡向前跑去。
邪者们的攻势越加猛烈,在城头之上几乎已经分不清敌我了,只是那长直的邪刀与半圆的楼兰弯刀。
但半圆的弯刀却断了,那是察罕的刀,由于斫砍的太多,刀已绷不住劲了,正断在一名邪者的刀上。
那柄邪刀向着察罕继续劈了下来,察罕一侧身,将这个邪者踢翻在地。正当他要寻找一件兵器之时,斜刺里,一柄钢鞭递到他的眼前。
察罕一看,正是落日,他将自己那柄钢鞭递与察罕,察罕点了点头,接过钢鞭反手一下将一名扑上来的邪者连头带盔砸个粉碎。
两个人相互一笑,继续与邪者恶斗起来。
城外是数不清的云梯,云梯上则是数不清的敌人,邪者的数目的确太多了,城下的护城壕沟之中,邪者的尸体都已堆起了三层,但他们却依然对楼兰城保持着疯狂的进攻之势。
姬飞峰一个反手,左手的短枪刺入身后的一名邪者身体之中。
姬飞峰不知这一招用过多少回了,就在这一夜,他只感到周围永远是敌人,前面,左边,右后还有后面。
他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面前便看见了落日,落日早已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看得出他的表情也十分地无助。
姬飞峰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落日干将剑削掉一个邪者的头颅,向着城中大道那边望去。
突然,他惊喜的叫道:“好了,他们来了。”
姬飞峰不明白所以,也忙看过去,只见一队人,为首的正是魏图腾。
魏图腾和几名勇士在前面开道,那队人则跟在后面,他们每一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个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姬飞峰正自疑惑,就听见落日大喊着:“弟兄们再努把力,就要关门打狗了。”
边喊着,他又冲入战团。
楼兰城上,大战依然残酷,死尸,兵器,鲜血堆满了城头。夜色如旧,月蚀未了,但那月色的红晕似乎微微地露出一个边来,显得极为脆弱,但这已经足够了。
魏图腾在前面开道,很快,那队扛着木桶的兵士们便冲上了城头。
邪者并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眼见着这些楼兰兵士冲上来,当然只有一个选择,杀掉他们,也不管木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他们错了,错在根本没有想到保护木桶的是什么人。
魏图腾,还有那数名楼兰勇士,他们似乎要拼尽自己的所有力量保护这木桶。
在察罕与落日的带领下,许多城头之上的楼兰士兵们也加入到保护木桶的行列,致使邪者竟然根本就走不到木桶的跟前。
但木桶已经开始发挥它们的作用了。
在魏图腾等人开道的情况下,这队兵士们飞快的跑到一个个的城垛前,将肩上木桶向着城外的云梯上便砸去。
这木桶显然是做过手脚的,一个个并不结实,只要碰到云梯或云梯上那些挥舞着邪刀的邪者们便散开了,从里面洒出许多液体来,将这许多邪者,云梯浇遍。
即使那没有散开的木桶落进了护城壕沟里也免不了液体的迸溅。
姬飞峰并不知道木桶中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液体的味道极为浓重,还有些刺鼻。
这刺鼻的感觉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龙虎山上的松柏,那松柏上也会分泌出稠稠的粘粘的液体。
这液体的最大好处是驱赶各种有害的蚊虫。
但它最大的缺点则是易燃。由于松柏易燃,龙虎山曾闹过几次火灾,好在及时扑灭。
但现在,缺点正是楼兰国退敌所要借用的。
落日要火烧楼兰城。
松油洒在城外,落日第一个将城头的一个火把扔了下去。
顿时,楼兰城外火光四起,松油迅速地被点燃了。
竖在城墙之上的云梯立即着了起来,那许多正努力向上攀登的邪者无处可逃,都陷身于火海之中。
这是一道火墙,将楼兰城里与城外的邪者完全阻隔开来。
那些已经攻进楼兰城内的邪者可就吃亏了,后面的邪者根本无法跨越那道无比高大的火墙,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大火而挪动不得半步。
此时攻进城中的邪者再凶残,再恶毒也无法与楼兰的勇士们相比了。
虽然整个楼兰国被熊熊烈火所包围着,但这火是楼兰勇士们胜利的保证,是他们杀敌的战鼓,气势,实力完全站在了楼兰兵士一边。
这些入城的邪者所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无论眼见着那火光中的弯刀扫向自己的脖筋,还是为了躲闪而扑向城外的大火,邪者们一溃无迹。
城外的邪者们被这道巨大无比的火墙所阻,根本就看不到楼兰城头上发生的一切,他们也无法进行再一次的进攻,所有的云梯都成了助火的燃料,所有攻城的邪者都被那火焰的热浪击退。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一点,在城外空地之上竖起一个个的炮架,将那些巨石炮弹扔向楼兰城中,由于火光冲天,这些炮弹已失去了真正的准头,仿佛只是一个个无用的流星一样,被抛了上来。
但他们没有想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楼兰城外的壕沟之中,早已让墨羽凡挖好的管道。
一个个管道很细小,向外延伸着,里面藏着的竟然是导火引线。
这引线被壕沟中的大火点燃,顺着管道向外迅速地燃点着,由于深埋在地上,邪者们根本就没有发现。
等他们真正发现的时候,脚下已在震颤,那炮架与众多退回的邪者们一起变得粉碎,升上了天空。
火药,引爆的火药就埋在离楼兰城墙五十丈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也正是邪者放置攻城炮架的所在。
计算之巧妙之精确的确令人意想不到。
地下的炮声立即替代了邪者那些攻城的炮响,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这仿佛更刺激了城内的楼兰勇士们,他们更加奋勇,弯刀,剑很快就将邪刀的寒光压制住。
所谓关门打狗正是如此。
攻入楼兰城头的邪者们无一生存,全部死于楼兰勇士们的刀剑之下。
而此时,月蚀已过,但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它的光泽,因为它已经完全掩没在这楼兰城外的大火之中。
远远看去,楼兰城红艳艳的,火头之上隐隐间仿佛能看到楼兰城最高的某些建筑,但由于火势太猛,热浪将所有的视线都阻止了。
这座曾经的海市蜃楼终于在这场大捷之中又恢复了它曾有的神秘。
这场大火一直不断,传出很远,直到一个人的眼睛之中。
魈皇的眼睛的确在冒火,他站在巨大的蜈蚣顶上,脸上显出的竟然是一种不屑。
冷笑伴随着他,似乎对于眼前的失利根本就不在乎。
这一仗打得很漂亮,落日与墨羽凡定计先准备好无数的松油桶,然后在城外壕沟内安放引线,将炸药放在距城更远的地方埋好。
待敌人进攻之时,先放进一部分邪者,见邪者的云梯布满城头之时,倒松油以火攻之,再引爆已埋好的炸药,这一计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邪者的云梯几乎尽灭,邪者的炮架也几乎全部被毁,更值得庆贺的是,不但杀敌无数,而且此火能够给楼兰城带来几日的喘息之机。
但此招的确惊险万分,一旦火势控制不住,烧入城中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好在墨羽凡已令人几乎掘干了所有的井,备下水来以防不测。见那火势稍有向城内漫延之势便以水阻之。
这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虽然打退了邪者,但楼兰国这个极为美丽华贵的城池再也找不到往日的风采,取而代之的是被烟雾所笼罩。
那楼兰城墙依旧被烈火炙烤着,东西南北四座吊桥均为木制,在这场火中也毁于一旦。邪者再次进攻,恐怕自己搭上浮桥便可以直对城门了。
由于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巨大的,不免有些老臣开始担起心来。
大火不可能永远地这样燃烧下去,邪者肯定会在火熄灭后再次进攻,但此时的楼兰国炸药已用尽,虽然滚木擂石可以靠拆房准备,但最缺的却是箭。
箭这东西在所有兵器中并不占有明显地位,但战场之上,它却是绝对少不了的,号称暗器之祖,是保护自己,杀伤敌人最有效的武器。
但现在箭少则意味着邪者可以轻易地攻近楼兰城前。
好在这所有的担心都被楼兰的大臣们守口如瓶着,因为他们很清楚,无论如何,这一仗,楼兰国的士气空前的高涨。
只要有这种士气在,楼兰国就永远不会灭亡的。
此时的楼兰国内,百姓们的确是非常高兴,虽然他们的家园早已失去了任何颜色,但他们知道,楼兰国真正的色彩只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智慧让他们建起了楼兰这座神秘传奇而又美丽的国家,勇敢让他们取得了非凡的胜利。
只要楼兰民众们活着,这两者就永远也不会失去的。
姬飞峰等人跟在落日的身后探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也慢慢地体会到楼兰国真实的色彩。
这色彩在百姓的笑容中,在勇士的伤口里,还有一双双明媚的眼睛里绽放着。
一种信念在战争的间隙显得更加顽强。
落日的脸上也挂着笑容。他的手不禁摸了一下胁下的那柄干将剑,只有摸着这柄剑的时候,他才能感到一种真实,国主的真实,无愧于老国主的真实。
但突然之间,他仿佛觉得此剑并不真实了,于是,他连忙低头查看着。
剑鞘在,剑也在。
但剑在鞘中,却又似要离开剑鞘。
落日大吃一惊,他急忙伸手扶住了剑把,但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手。
大手,察罕的大手。
落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察罕却对他微笑着,在察罕的示意下,落日看到了前面的一个人。
楼兰城内巷中挤满了人,但这个人却格外的显眼。
龙王妃。
自从那场莫名其妙的婚礼一别,落日一直忙于战事,根本就没有再见龙王妃。
其实,他更多的是不想见,老国主的死令他多少有些内疚,虽然这内疚便如同那场婚礼一样来得毫无道理,但他还是不愿见到龙王妃。
落日正在为难之时,龙王妃却早已看到了他,忙走了过来。
龙王妃得知胜仗之后便愈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思来想去,她决定去看望一下那些与她一样做着各种祈祷的百姓们。
身为一国之母,这样的举动无疑对提高兵士的士气,安抚那些百姓的心有巨大作用,这也便在无形中帮助了落日。
这样想着,龙王妃便走出宫来。她十分清楚战争的残酷性,但她对眼前的景象多少还有些始料未尽。
百姓的无助与士兵们的鲜血令她十分地震惊。于是,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王妃尊严,带着许多宫女帮助这些人。
但交谈之中,龙王妃突然间体味到一个男人的世界。百姓们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无助,虽然家园由于战事的需要毁掉了,但他们却没有失去任何信心,而这种信心正是由那个她从来没有真正体会到的男人世界所创造的。
士兵们的鲜血并没有白流,那些受伤需要暂时医治的人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战斗,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没有国哪来的家。
楼兰国,这个现在看起来已经破败的国家里到处却漾溢着奋发战斗的勇敢。
龙王妃知道,这一切都是落日,墨羽凡还有无数的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
龙王妃并不是一个悲悲切切的女人,她识大体,却无法体会男人间的感情,她始终想不透老国主对落日并不喜欢却将国位传于他的意义所在,现在她明白了,有时候男人的感情是建立在同一个目标之上的。
为了楼兰国,为了打败魔界的阴屠,这许许多多人走到一起或不得不分开,落日与察罕和解了,无颜离开了他最好的几个朋友。
想到了无颜,她想到了玫公子,更想到了她死去的父亲龙人国王。在玫公子告诉她父亲死去的消息时,她没有一点悲伤,父亲用一种无耻的手段谋取了龙人国王位,这是她离开父亲的主要原因。她认为她很正义。
但是,她忘了,父亲统治下的龙人国很昌盛。如果为了国家的昌盛而做出不道的事情,这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取大义舍小义就是男人的世界。
龙王妃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同样死去的老国主,她无法比较,但有一点很明显,他们虽然死了,但他们一定也是英雄。
为了这些英雄,龙王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多少百姓得到了她的安慰,又有多少伤兵在她亲自包扎下站了起来,没有人知道。
现在,龙王妃面对的是她心中最了不起的英雄,落日。
一连多日的战事,落日显得很疲惫,身上的衣服凝着血迹也显得污晦不堪,看他这个样子,龙王妃的确心疼,于是走上前去:“国主。”
当着众人的面,她只能这样叫。
落日的心颤动着,说实话,这多日来,他几乎忘记了龙王妃的存在,但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种思念之情是如此的强烈。
面前的龙王妃并不华丽高贵,从她衣服及脸上的汗水泥垢可以看出,她做了许多事情,许多不合乎她身份却合乎这场战争的事情。
落日心里十分感激,但他决不想把这种感激之情表现在众多将领和百姓的面前:“你来了?做得很好。”
龙王妃很高兴:“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请国主尽管吩咐。”
落日一摆手:“这样就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竟然撇下龙王妃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龙王妃没有想到落日竟然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一下子怔在那里。
众将士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一个个地从龙王妃身前走过。
龙王妃呆呆地看着落日的背影。
这时,本来已走过去的察罕突然转了回来,走到龙王妃跟前说道:“老国主的死与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关系的。”
龙王妃苦涩地一笑:“但他在怪我?”
察罕摇摇头:“他只是为战局着想,你只要记住老国主的话,尽力地帮他就行了。”
龙王妃叹了口气:“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察罕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
他顿了一下,道:“也许这样就好了。”
察罕显然是有些话不能说出来,于是也不便停留,转身跟上众人。
走在前面的落日虽然查看着两旁的兵士,但很显然,他有点心不在蔫,更主要的是,他的右臂一动也不动,那只手死死地按住胁下的干将剑。
干将在抖,但过了一会儿,那剑再无动静。
落日奇怪地看了看此剑,只见剑鞘之处,仿佛能看见里面的剑身游龙走线,恍惚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兰城外的大火渐渐地熄灭了,这预示着短暂的战势间隙就要结束了,邪者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但有三个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是蛮蛮,姬飞峰与墨羽凡。
蛮蛮道:“我感到一种极为干涩的力量,这力量不是魔的力量,也不是人的力量,它强大得令所有人都必须臣服。”
只有姬飞峰与墨羽凡知道这力量是什么,因为他们看到了红月的月晕。
那月晕美不胜收,在广阔无边的夜空中看起来如同一个美丽的发带。
看着这个景象,姬飞峰道:“月夜晕,无风必沙。”
墨羽凡笑了:“姬道长错了,沙漠之中夜空出现这种景色,必然是远处几百里外起着大风,风卷黄沙,明天必当遮天蔽日。”
落日点点头:“如果明天真的要降沙尘暴,恐怕邪者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知这沙尘天气是否能持续到龙人国救兵赶到之日。”
墨羽凡摇了摇头:“恐怕这不太可能,观天象可看这次沙尘天气顶多维持一两天,一两天后,楼兰国照样是暴露在邪者的眼前。这仗恐怕是根本躲不过去的。”
落日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我们只能歇息两天了。”
墨羽凡点点头:“不错,但这沙尘天气却有另一桩好处。”
落日愣了一下,几个人都看向墨羽凡。
墨羽凡笑了笑,神秘地说:“不过,姬道长与蛮蛮捕快恐怕得受累了。”
正如墨羽凡所料,第二天,黄沙漫天,将整个楼兰国都笼了起来,所有的人就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所以便都围上了纱巾。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恶劣天气中,姬飞峰等三人却要帮助楼兰国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本来这个任务落日打算亲自前往,但被察罕与墨羽凡劝阻了。因为这个任务是再度偷袭邪者队伍。
身为一国之君,出得楼兰城,深入敌阵,这是绝对不能的。当初无颜只是一个殿下身份,与现在的落日并不一样。
落日只好祝福姬飞峰等人能够胜利而归。
没有风,漫天的黄沙虽然从天而降,但来势并不汹猛,只是飘浮在空中,仿佛让人置身于黄色的浓雾之中。
这样的天气,楼兰国曾经遇到过几次。
第一次还没有建国之时,那个楼兰先祖带领一众秦人走到此处,恰遇天降黄沙,众人顿时迷失了方向,待黄沙退去之时,一片美丽的土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于是,便在此处建起了楼兰国。
由于这个原因,楼兰国的民众对黄沙有种敬畏之心,那是上苍给他们的预征,是上苍的赐福。所以,这一次姬飞峰等人的任务仿佛也是上苍安排的,成功的美好祝愿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荡漾着。
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这冥冥之中上苍的赐福绝不是完全可以依托的,在黄沙中有一点变得十分重要,那就是路。
沙漠之中本来就没有路,楼兰人走路完全凭得是一种感觉。
这在中原人看来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放眼望去,沙丘一个连着一个,单调得很,这样的景象怎么能不让人迷失方向呢?但楼兰人绝不会的,因为这是一种本能,就象草原上的孤狼一样,用本能永远地生存着。
姬飞峰与魏图腾根本就不认路,蛮蛮也许会有些感觉,但面对这样的黄沙漫天,他心中也多少有些犯难。
这本来不应该是他们的任务,但他们必须去做。
因为也只有他们有这个本事,偷袭邪者不是目的,目的是诱邪者出来。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诱敌追出,这是墨羽凡对魏图腾说的话。姬飞峰最不放心的就是魏图腾,他常常会因为勇猛而误事,但计策一出,魏图腾便吵着要去,谁也挡不住,所以只好答应了。
但这几个人最大的困难就是在黄沙之中容易迷失方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墨羽凡曾想到一个人。
察罕。
察罕自小生活在沙漠之中,对这种天气以及地理都是了如指掌,再大的黄沙也绝不可能令他失去方向感的。
但墨羽凡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以他的身份绝不能请察罕担当此任的。于是,他便一个劲地强调姬飞峰三个人不识方向将会给这次任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知道,以察罕的性格,闻听此言必然会立即请缨的。
但他错了,察罕一直在听,也一直没有说话,他仿佛早已失去了往日那冲动暴躁的性格,变得老练沉稳了许多,甚至是有些胆小怕事。
最后,察罕终于开口了,他说道:“这个问题好办,我能解决。我现在要见龙王妃。”
浮动的黄沙,凝重的空气,无声无息。
突然间,那黄沙中发出铁锁落栓的声音,紧接着是吱吱的声响,最后哐的一声,成了一种绝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只保存了半刻,从大地之中响起卟卟的蹄声,起先是低沉的舒缓的,慢慢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终于,那黄沙中渐渐地现出三团白色,白得耀眼,随着声音越来越响,那白色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三团白色正是龙王妃皇辇下的那三匹高大健硕的白象驼,象驼之上坐着三个人,红衣的魏图腾,紫衣蛮蛮与橙衣姬飞峰。
这几种颜色从黄沙中脱颖而出,显得格外地醒目。
那白象驼虽然高大,但却是健步如飞,就这样,三人三驼向着邪者的部队便冲了过去。
弥漫的黄沙之中突听得驼蹄纷飞,继续几种色彩突然出现,并且极为张扬地向邪者们冲杀过来。
这立即引起邪者的大乱。
前几日被楼兰城火烧得大败的邪者们正无所事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楼兰城中会有人冲出来,借着如此漫沙的天气,唯一的可能就是要闯营而出。
于是,邪刀并举,向着那白象驼身上便刺了过来。
姬飞峰等人都是步下的高手,骑在这高大的象驼背上显然有些施展不开,但他们却谁都没有下驼来战,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白象驼才是带他们回城的唯一工具。
察罕向龙王妃要了这三匹白象驼,便是叫它们随驼而归。
但这样一来,实际上,姬飞峰等人便吃了不少的亏,首先要保护白象驼,其次又要杀敌。
蛮蛮与魏图腾手中兵器较长,倒也好些,姬飞峰的双枪是属短兵器,与邪者交起手来颇费些周折。
好在这白象驼上缰鞍俱全,姬飞峰仗着自己的功夫了得,不时地从驼背之上滑下与邪者交手。
但不管怎么说,三个人立即陷入了包围之中,好在有沙雾的原因,邪者只能近身战斗,这无形中缓解了他们的压力。
魏图腾紧记墨羽凡的嘱咐,不敢恋战,但姬飞峰未说回撤,他当然要尽自己所能多杀邪者。由于骑在驼身之上,棍速慢了许多,但居高临下,棍势却更加威猛。
蛮蛮手中的判官冰笔,笔头散开,时而刺出,时而扫动,端是厉害。
但就在这个时候,蛮蛮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就如同眼前的人影一样。
那人影飘动着,一片紫色在黄沙之中显得格外特别,紫色中暗藏刀锋,轻动的,却又十分地凛冽,好似从地上升起一样,向着他的头上便劈了下来。
邪者虽然强悍,邪刀势沉力猛,绝没有这样的招式,更不能轻易地跃起这么高从上劈下。
蛮蛮的心凉了,他忙将判官冰笔隔去,刀砍在笔杆之上,来人被震得一下子飞了出去,刀闪着寒光飞上了天,翻转着,形成了一个光影,但这光影绝不会逃出蛮蛮的眼睛,他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更白了。
刀,宽刀,断刀,魈族的刀。
蛮蛮的瞳孔在收缩,在不远处的黄沙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几个紫色的身影,轻飘飘地向这边移动了过来。
蛮蛮不容姬飞峰发话,他先喊了起来:“快走。”
姬飞峰一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蛮蛮会喊,但听得出来,蛮蛮的声音中含着一种恐惧。
当下也不迟疑,忙拨转驼头,冲着魏图腾叫道:“撤了。”
三驼的十二蹄顿时如撒欢一般,向着楼兰城的方向奔去。
这白象驼高大健硕,前面虽然有不少邪者拦道,但被它们一撞便飞了出去,所以三个人突出重围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后面的邪者们立即追了上来,姬飞峰偷眼回头看过去,虽然邪者的数目看不到许多,但听声音便知追来的邪者绝不在少数。
黄色的空间之中,大地仿佛被邪者的脚步所主宰,震颤着。
魏图腾突然感到肩头一痛,回头看过去,只见一支箭早已钉在后背,再向下看,只见白象驼的臀部已中了好几箭,怪不得这白象驼比来时跑得快了许多。
魏图腾伸手拔下自己后背的箭,骂道:“总用这破玩艺,哎,小心点,他们放箭了。”
姬飞峰喊了一句:“好。”
身子完全伏在驼身之上,箭从头上飞过,惊险之极。
三匹白象驼都身中数箭,跑起来显然有些吃力,后面的邪者追兵也越来越近。那些箭从身后射来,情况是万分危急。
就在这个时候,姬飞峰等人突然看见了前面一道壕沟,这道壕沟极不规整,宽的地方足有三四丈,窄的地方却也有十尺左右。
这并不是楼兰城外的护城壕沟,而是被那天炸药炸出来的沟,所以宽窄不一,深浅也不同。黄沙浮沉,壕沟的对面一片模糊。
白象驼转眼已冲到了壕沟之前,姬飞峰大喊:“跳。”
三个人同时从白象驼身上跃起,借着白象驼向壕沟中掉下之力向前跃出。在他们来的时候,这壕沟上是搭有浮桥的,现已撤走。
蛮蛮与姬飞峰身体轻便,一冲一跃早已到了壕沟的那一头,只是魏图腾体态庞大,眼看着要跃过去了,身子却向下沉去,于是在落下之时,忙将手中的盘龙金棍向下一点,再次借力方才跳了过去。
第二次借力却又过猛,身子虽然跃了上去,却将一人扑倒在地,重重地压在了地上,直硌得他胸前一痛。
他忙站了起来,只见身下扑倒的却是一个木头之上。
原来在壕沟这一边,早已让墨羽凡备下了无数的木人。
这木人便是落日与墨羽凡早就准备好的,秘密找到一千名能工巧匠日以继夜地制作这些木头人,当然是疑兵之计。
没想到此番正逢沙尘暴的袭来,楼兰城内急缺箭支,于是便要学当年孔明草船借箭之法,向邪者要些兵器。
事不宜迟,姬飞峰三个人忙从怀中取出烟火来,向着邪者方向狠狠掷去。
这烟火虽然不是炸药,但那闪烁之间极具穿透之力。这是给城上楼兰兵士们一个信号,顿时,楼兰城上向着烟火闪烁之处射下一轮箭雨来。
邪者兵士们追到壕沟前,前一次攻城此处埋有炸药令他们心存忌惮,便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展眼望过去,黄沙之中,隐隐地看到对面无数人形,恐是楼兰兵士们早有埋伏,更不敢向前了。
正在这个时候,对面飞来几点烟火,紧接着,一轮弓箭早已射到,邪者们便立即回箭乱射。顿时,那些木人身上中箭无数。
姬飞峰等人看大功告成,立即向城内跑去,只是可怜那三匹白象驼,丧身于壕沟之中。
三个人来到护城壕沟之前,早有浮桥搭上,过了桥,楼兰城门打开,三个人便进了城。
邪者的箭雨射了好一阵,终于发现只是自己一味地瞎射,楼兰城那边并没有多少还击,此事颇为蹊跷,便住手了。
落日与墨羽凡虽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听声音估计邪者们已然住手,便下令将木人收回。
这每一个木人的身后都系有长绳,由身强力壮的士兵向上拽回。
在邪者的眼中,对面的楼兰士兵们好象个个都会轻身之术,慢慢倒退着身形向城头之上飞升而起,消失在黄沙之中,由于根本不知对面情况,也不敢冒然进攻。
此仗黄沙借箭,又是大获全胜,楼兰国的勇士们士气空前的高涨。
城楼之上,士兵们忙着从那些木人的身上拔下箭来,然后束成一捆捆的,再由一些士兵搬走,放在一起。这些木人还有新的用途,墨羽凡吩咐那些能工巧匠们赶快修复。
箭垛堆成了山,落日等人看着都十分高兴。
在察罕的手中是一支邪者的长箭,他仔细地看着说道:“这种箭看起来很钝,必须用强弓硬驽才行。”
落日问身边的一个将领:“看看用普通的弓射程能达多远。”
那名将领刚要走过来,察罕一摆手:“我来。”
说着伸出要来一张硬弓,搭箭在弦上,箭尖直指城外。
墨羽凡愣了一下:“现在浮沙未散,怎么看得见?”
察罕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向外瞄准着,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瞄的是什么。
落日一摆手,对身边的人说:“让大家静一下。”
那人立即传令下去,周围一边宁静。
察罕微笑着,弦拉满月,箭似流星,唆的一声向城外飞去。
静静的声中,那只箭直挺挺地向外飞去,与空气中的黄沙磨擦着,发出一种不是一般人所能听到的声音。
落日与察罕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城外的黄沙,箭没这浮沙之中,哪里看得到影子。
突然,落日说道:“一百三十七丈远。”
察罕摇了摇头:“一百三十丈远。”
说完,他突然愣了一下,看向落日,落日也看着他。察罕停了一下慢慢地说:“箭没有落地。”
落日点点头:“我听到了,也没有射中什么东西。”
魏图腾笑道:“不会吧,你们能听得见箭飞出多远?”
落日笑了笑道:“好的箭手不是用眼睛,用感觉。”
众人都是敬佩的表情。谈笑间,落日与察罕倒也想不起箭没有落地的事情来了。楼兰城上一片欢乐。
姬飞峰却突然发现身边的蛮蛮脸色十分地不好,他关切地问:“怎么了你?”
蛮蛮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声音说:“也许这箭用途不是很大。”
姬飞峰一愣:“为什么?”
蛮蛮没有直接回答:“这箭能射得中我吗?”
姬飞峰想了想:“一般的士兵肯定射不中你。”
蛮蛮点点头:“对的,但和我一样的人来了。”
沙尘,黄色的沙尘,穿过这沙尘,楼兰城外,一个紫袍的老者站在那里,微风轻拂紫衣,他转过身来,一张与蛮蛮一样苍白的脸,冷笑着,肌肉极为僵硬。
在他的手里,一支箭,察罕射出的箭。
魈皇,独自一个人站在楼兰城外的浮沙之中,他冷笑着,手一扬,将那支箭扔在空中,自己也大踏步地向着邪者的兵营走去。
很快地,他便如鬼魅般地消失在这片沙尘之中,最后的一点紫色再也看不见了。
那只箭却从空中落下,直直地插在地上,微风吹动地上的沙,那箭簇在颤抖,终于,箭倒了,平躺在地上,显得极为的孤寂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