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俗扫墓

越俗扫墓

张岱 原著 侯泰而 译写

扫墓时，原本应该把逝去的亲人摆在高位，虔诚地膜拜，真正地纪念先人，慎终追远。但春夏之交，到越地走一走，你会发现，事情与我们想象的大有出入。

那时节，画船悠悠，箫鼓喧响，男男女女华服加身，浓妆艳抹，宛若杭州人游西湖，何曾有祭扫的样子？真是不把先人放在心上，只图自己享乐。

厚人薄鬼，如今竟习以为常了。

不由得记起二十年前，那时，即使是中等有钱人家，扫墓也只是乘筏子，挂了布幔，男女前后分开坐着，不坐船，更没有吹吹打打的音乐。

世风慢慢往奢华绮靡里变。

后来，哪怕是小户人家，去扫墓时，也必然雇大船，男男女女穿戴整齐，敲锣打鼓，欢呼畅饮，一片土豪景象。下午，还要顺路游览庵堂、寺院和私人花园等风景名胜。待回返快要进城时，还要吹那《海东青》《独行千里》一类的曲子，锣鼓喧天，嘈杂至极。

此时，那些喝醉了的人，衣着凌乱，在那里喧嚷，偶尔哼几句无名小调，或者在船上撸起袖子，和小伙伴们厮打。酒后百态，不堪入目。

从二月初到夏至，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到处都是借扫墓之名游冶的人。天天如此，毫无止息。

放纵美好的时光，常难以久长。

顺治二年，清兵南下，江边成了前线，大小船只，收拾殆尽。待扫墓时节，数十里远的墓地，也只能由子孙挑了鱼肉纸钱，徒步往返祭拜。至于妇人女子，已经三年不能出城了。

萧索凄凉，与当年形成鲜明对比。

这也是物极必反的报应吧！

（

出自《陶庵梦忆》

作者: 张岱 出版社: 陕西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饕书客 译者: 侯泰而 出版年: 2020-8 定价: 48.00元 ISBN: 9787224135749 ）

张岱原文：

越俗扫墓

越俗扫墓，男女袨服靓妆，画船箫鼓，如杭州人游湖，厚人薄鬼，率以为常。二十年前，中人之家尚用平水屋帻船，男女分两截坐，不坐船，不鼓吹。先辈谑之曰：“以结上文两节之意。”后渐华靡，虽监门小户，男女必用两坐船，必巾，必鼓吹，必欢呼畅饮。下午必就其路之所近，游庵堂寺院及士夫家花园。鼓吹近城，必吹《海东青》、《独行千里》，锣鼓错杂。酒徒沾醉，必岸帻嚣嚎，唱无字曲，或舟中攘臂，与侪列厮打。自二月朔至夏至，填城溢国，日日如之。

乙酉方兵，划江而守，虽鱼艖菱舠，收拾略尽。坟垅数十里而遥，子孙数人挑鱼肉楮钱，徒步往返之，妇女不得出城者三岁矣。萧索凄凉，亦物极必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