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长大了

回到家的时候，女儿说她今晚的作文好难，好难，主题是我长大了，因为某件特殊意义的事情，而油然而突兀地感觉到自己长大了。 她的作文必然是不肯让我看的。然而，于她长大这件事，与我却心有戚戚焉…… 记得高倪小的时候，总是要让我给她讲睡前故事，她不要听《格林童话》、不要听《安徒生童话》，不要听《一千零一夜》，一定要我讲自己现编的故事，我要讲得真切生动，她才会听得有趣盎然，彼时只好殚精竭虑，搜肠刮肚，臆想了《爱冒险的小公鸡》、《狼的孩子在跳舞》、《蜗牛先生的旅行》等一系列现编的童话，就这样的故事，我讲了一夜又一夜，她也津津有味地听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故事的内容都与上次不同，每次都有新的征程，新的旅途，每次过场的天气，路上作陪的伙伴，路边的花儿，河流或溪涧，山谷和沙丘，森林的大树，连枝丫和浪花每次都不相同。 《小公鸡冒险记》絮叨得最多，一直讲到了能有二十多个睡前的夜，直到再也讲不下去，《狼的孩子在跳舞》和《蜗牛先生的旅行》只各自延续了三个晚上，然后就开始现编一些有趣的小记，勾缕织纺，披作了童话的外衣，添味上料，调制成童话的羹汤，我回忆小时候所曾读过看过的《民间故事》，追忆现在再也不会刊印的小人书，一些关于神话、妖鬼魔怪的故事，那些故事里呀，都承继了神秘过去，随风老逝民俗旧习的印痕，关于善恶、美丑、真假、纯粹与复杂的明晰识辨，像是戏剧的脸谱，依着油彩一眼就可以穿透，看得出好人，看得出坏人，阳光刚直忠烈勇武的好人，张牙舞爪獠诈刁钻的坏人，可这毕竟是童话呢，我彼时只是不停地构织，这个梦幻美妙的虚假世界，却忘记告诉她，虚假与真实的界限，梦境与现实的有别，简单与复杂的两面，真实的人生呐，又哪有这么容易可以识辨。 毕竟，女儿是善良的，可爱的，真实的，我怀疑于自己是在灌输，而不是在激发，甚至于惶恐这份填鸭式的，由自己臆想而构架的虚拟时空，充塞于她的脑海，而不是由她来发挥想象，编纺关乎她自己的故事和人生。可堪欣慰的是，女儿是乖巧的，聪明的，有自我想法的，正常而快乐的精灵……我总是不由地露出甜甜的笑，去欢喜她的成长，然而也轻叹于她的成长速度，怎么如此地惊人，超脱了我的预期。她怎么，一瞬间，就长大了呢……长成了亲爱的爸爸变成疏远老父亲的模样，长成了需要我们避讳父女性别的年龄…… 我还是记得她呢，那么小小的，就骨碌碌小眼珠子直盯瞪着我的模样，我还记得她小小的，就直粘人贴搂着脖子黏附紧紧的模样，我还记得她小小的，就只牵拉着衣脚挪着脚步的模样，我还记得她小小的，生气了直接就躺倒在地板上不起身的撒娇……她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呢。 如今，我再也不会给她读童话书，她有了自己的读书目录。如今，我再也不会轻易地抱着或背着她，虽然偶尔她也撒娇，却总是不太好意思为之。如今，我再也不能亲亲她，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贴着她的脸蛋，把口水都故意地涂抹上面。如今，她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呢！我也只能每次，于她跳舞的时节，帮她拧一个团子，戴上发套，绑一个圆圆的丸子头，摸摸她的头发，这……就是作为一个老父亲，仅有的最大的欣慰了。 宝贝女儿，你永远都是我最宝贝的，上天赐予我的，最完美的礼物，最好的，快乐的来源，最好的，幸福的源泉。 嗨，高倪……你呀，可着实，是真的长大了呢。 锦螺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