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敏感话题——关于我为什么去教会,还信了基督教,后来为什么又远离了
我应该是很早就对基督教抱有好感了。
大学有一门宗教学,我还是正儿八经去学过,虽然学了什么自己早就已经忘光了。
后来我大学毕业,各种情感挫折,那时候还没意识到我妈对我影响那么大,只直觉无法承受她的情绪黑洞。然后她说她同学朋友给她传教多年,她一个理科生怎么会轻易去相信这些不理性的东西,是我爸有一天一个烟灰缸砸在她胸口上把她砸进了教会的。后来她确实也改观了很多,似乎变得开朗明智,以前自我封闭几乎没朋友的世界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她还跟我道歉,说让我在黑暗冷漠的家庭里长大。这大概是个好东西。有一天她说她受洗了,我跟她说妈妈你终于长大了。
出国前她哭着求我留在教会举办的一个大学生营会里,我当时是很高傲的,还在活动上高调发言说这些孩子们愿意思考人生和社会是很好的。但是我心里想着我肯定不搞这些。后来我去加拿大留学,她开始给我传教,说你有什么压力烦恼就去教会坐一坐。我当时确实压力大,感觉没事去坐坐冥想一番也挺好。但当时对基督教新教和天主教的理解非常有限,直觉以为大基督教下的信徒都是诚实勇敢正直善良的好人。
然后就遇到了天下第一操纵狂,双相情感障碍大师的前任,虔诚南美天主教教徒R。当然刚认识的时候谁会知道他是这样的呢。他在人前乐观开朗,才华横溢,人见人爱。在人背后黑暗阴冷,当时在我面前不停诋毁他已经分手的前任我就应该有警觉,但我不仅没有察觉,还被他打造的信上帝,保童贞,重家庭,珍视婚姻的人设所蒙骗。他抑郁发作的时候引导我,说他的父亲是个成功人士但是会抑郁发作,他母亲就是这样陪伴和容忍着(暗示我们有婚姻的可能);每天晚上我们在他房间打擦边,他说要为上帝重新保守童贞(他跟前任do了感觉非常后悔被骗了,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上帝,tm家里当官的男生被普通阶层的女生骗贞操这套故事有没有搞错????),我一度以为他跟我有巨强的性吸引力只是他在坚持原则,这tm不是真爱是什么;迟迟不跟我确定关系,但我们上学放学参加活动晚上学习都在一起,导致我无法跟朋友解释我们的关系而社交圈越来越窄,他却说是因为非常非常在乎我但是没有到谈婚姻的时候,他也确实没有同类的女性朋友,我以为他无比珍视承诺和婚姻;他甚至邀请我去他的国家拜访他的家人,参加他的教会,他的教父/牧师还说遇到他是我这辈子的幸运。这段关系持续了3年半,以我当时如此没有自我的状态都经常觉得异常痛苦,但又觉得忍一忍说不定海阔天空收获幸福,而且我已经习惯了我妈的情绪轰炸和虐待,说不定那就是为了让我容忍R而准备的。
然后我就被他耍了。在我苦苦等待守候陪伴忍耐三年多以后,他把我拒了,理由是还是要找天主教女生,以后家里都得信天主教说西班牙语。我甚至开始做调研,中国人的天主教群体在哪里,我去参加;西班牙语我学过一点,还可以精进。总之就是胡萝卜越吊越远,我越跑越快。但这些努力我越做越多,他就会继续找新的理由来拒绝我,比如我不够性感,不是南美style等等。
我同时也非常痛苦,开始频繁去教会。在中国人的教会系统里结识了一些年龄相仿的朋友,似乎找到了一个开放诚实,不以世俗价值观衡量人际关系和生命价值的群体。每个星期听讲道,跟朋友聊天热热闹闹的,似乎也不错。那时基督教概念里最吸引我的就是“你是无条件被爱的,在你认识神之前,你就被神爱着了”,朋友们也都在尽力实践着这一概念。这给了我极大的力量,似乎将我接近三十年空空如也的爱的盒子装满了,那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依靠着神的力量去爱自己(那时对爱自己的认知还非常浅层),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跟R这样纠缠下去了。所以跟R最后一刀两断是我在神的爱的力量下做的决定。
由于R三年多的折磨,我确实是彻底认知失调。我对自己完全失去自信(我此时没有意识到其实我在海外求学的这几年,不仅要处理高强度学业求职压力还要对抗来自R的情感操控和虐待,可以说我在高压下运行的能力是非常强的,应该非常自信才对),我那时彻底怀疑自己能否对任何事物进行正确判断,也暗符了基督教徒们说的“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头”,开始彻底放低自己,去信靠上帝。所以也悔改受洗了。我记得当时辅导我的牧师对我的悔改持有怀疑态度,现在我觉得他是对的,毕竟六七十岁有人生阅历丰富。受洗前有两个senior peer review,我用我读MBA的高超面试技巧通过了,牧师得知以后表情蛮有意思,但他还是让我受洗了。
当时我做决策的系统非常不成熟,主要动机是急于找到一个有归属感的群体,然后基督教有非常多的观点是很有意思的,现在的理解是它们提供了非常多的积极心理暗示——神爱世人,耶稣爱你,可以依靠信赖,不用凡事靠自己,把重担交给耶稣基督。我主要的改变是,完全放下了社会对我的期望,或者说我以为社会对自己的期望,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时候应该得罪蛮多人的),也不把年龄和找对象当作第一焦虑点(哦那时候我可太焦虑了),而是学习去祷告等待神的应许。这带给我非常多的内心平静。其实人一平静,很多事情就看得开也看的清,甚至身体也会好起来,因为焦虑引起的炎症反应减轻了。另外还有一事,我一直觉得无法跟我父母相处一室,那次在带他们去班夫旅行前还跟团契的朋友们一起祷告求神保佑内心的平静,后来我在山路上开车我妈在后座发脾气说自己对女儿完全放心但是自己可以去死了之类的言论,我也平静的一B,这确实是祷告和信靠神带给我的。
事实上神到底存不存在根本没法证明也没法证伪,人只要去信,很多观念就会被打破和重塑,这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更新感。但是正是因为打破和重塑变成了可能,新一轮的被洗脑也变成了可能。人一旦接受了耶稣基督是无玷成胎这种不符合现代科学规律的事情,就为自己打开了巨大的后门,使世界上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不科学的假冒伪劣的低智与愚蠢成为可接受的。另外就是,人可能在接受信仰的那一刻会有飞跃式的改变,剩下的生命里似乎就可以躲在教会里偷懒了。还有更危险的,没有思辨能力的人一旦接受了一种绝对真理,就会不接受相对的正确,成为另一种极端的石头心肠。再加上我有很多好朋友其实信仰佛教,还有LGBT群体里也有善良温暖的人,我不太能理解为了我自己的心理健康我就要去否认这些人的人生观价值观,这与耶稣基督宣扬的博爱背道而驰。另外还有一点当然是非常自私的想法,我受洗的时候已经29岁了,虽然我不再焦虑寻找,但我不想在一个不太成熟的新价值观体系里去等待必须符合这个价值观的另一半。另外一点,我意识到我信基督教以后,成年以后努力建立起来的跟我妈之间的心理屏障又坍塌了。因为她是我身边最近的基督徒,似乎我接受了基督教,我们就理所当然应该是最能理解对方的。然而她有许多言行我依然不同意,我也很讨厌自己内心那种由于接受基督教而产生的强烈的道德感逼迫我去跟我妈达成一致。
存着这么些疑问,我还是没有远离基督教。后来遇到我老公,其实真的是有赖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虽然在他看来我又木讷又呆傻,情绪管理有一定问题,实际上那已经是我有生以来最清醒和自持的状态。我对他是一种直觉的信赖,这完全有赖于信上帝替我铲除了许多“假神”——比如外表金钱社会成功未来事业等等,让自己交感神经副交感神经完全松弛下来,与他相处才能感到足够的信任和放松。他是个理性人,由于原生家庭相对健康,也并不纠结自己存在的意义之类的议题。我带他去了一段时间的教会,他好像并不感冒。后来就疫情了,教会的线下活动也就结束。
久了不去,跟教会的朋友也比较疏远。而且我逐渐意识到在教会里感觉关系特别近的一群朋友其实也只是在那个特定场景下表现出来的积极相处的结果,并不是什么天赐的缘分。其实就像上班一样,积极、鼓励、有爱的话,说多了大家自己都信了,日常相处也其乐融融,但一旦遇到裁员、换工作、其它的重大变动,这样社交场合的人际关系还是会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人的核心都是利己的,因为人作为一个肉体生物,第一要义就是生存、繁衍,以及为服务这一第一要义而产生的各类心理需求。没有真正的无条件的爱,这本身就是一个伪概念。所谓的相信上帝爱自己,就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创造一个强大的积极心理暗示,随之而来的心态行为的改变实际上都是人的生物性、神经可塑性对自己认知改变的反应结果。
另外一方面我非常不喜欢非黑即白的思维,而一神论的核心都是排他的。在非信徒入教会之前,教徒会给他们传播爱,然而一旦进入这个体系,却非常容易被煽动去恨和战斗。要保持独立思考能力,是不可能只以一本两千年老书为所有生活指导思想的,人必须不停更新自己的知识库和认知水平。这是本质的冲突。而且我看了很多为了寻找自己心灵宁静平安而加入教会的人,自己似乎是获得了平静,但也被洗脑去无脑崇拜漂亮国因为基督教是漂亮过传的,支持以色列打巴勒斯坦因为圣经里就这么指使的,只让我叹息他们的愚蠢。
我可能是在安全感、自我接纳的层面半拥抱了基督教,在意识层面坚守着理性与批判性思维,所以也不太容易与全身心投入信仰的朋友又非常深入的交流,即使我知道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与此同时这段经历也为我重新塑造了自我,大概像哪吒用藕粉重新塑造肉身一样,我还是我,但我也不是我了。更新的自我给我非常多的力量和底气,知道自己被爱,来自上帝也来自自己。
就如生命中的许许多多人和事一样,他来了,我欢欣鼓舞,他走了,我挥手道别。
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