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一直以来,我认为我的外公是不爱我的,从逻辑和血缘上讲很合理,我不随他姓是个外孙。自记事起我就这么笃定,因此童年客居在他家的四年里,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比如大概在一年级上学期的深冬,熟睡中惊觉一阵冰寒——我尿床了,最勤劳的的外婆因为白天的劳作不愿意收拾,让我去厕所把尿尿尽后到东房外公床上睡。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何来了行为艺术创作灵感,决定到门口的梨树下模仿女生,采用蹲姿尿尿。人的身体真是奇妙,蹲下去不久我就条件反射地大便了,而且还拉在了没有完全脱掉的棉毛裤上。此时6岁的我,决意不回到潮湿的外婆床上,也不去东房“陌生”的外公床上,此后在零下十度的寒夜里站在客厅里半个小时,直到外婆起夜醒来把冻得在颤抖的我处理后强行送到外公的房里。
还有一次,外公要去邻镇办事, 忘记了是因何故外婆不在家,于是只能捎着我一起。那是清明前后,路边的油菜花正开得茂盛,微风拂过,清晨的空气中已经有了热的气息。对于第一次长时间单独相处,两人四顾无言。当列日爬上头顶的时候,我们的自行车到达了目的地。外公觉察到了我的饥肠辘辘,提议到供销社买点吃的。对于突然而来的“宠溺”,我犹豫再三后,选了一包一块钱的亲亲虾条。当时我考虑的是,什么都不要是拒绝他的好意,挑一个便宜点的他不会心疼。这是记忆里外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买的零食。
04年,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在学校住宿。或许因为是对新环境不适应,我患上了慢性鼻炎,鼻涕留个不停,近乎影响到了学习。此时,外公外婆因为拗不过舅舅姨妈的相劝,已经在县城住了几年。距离近了,外公又开始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他时不时地会趁着下午放学或者周末休息的时间,来到宿舍给我补小灶,得知一种银离子喷剂对治鼻炎有效后,又隔三岔五拎着袋子来给我送药。
这隐隐约约的亲切和温暖既陌生又熟悉。对它,如同对待童年的亲亲虾条,我礼节性地收下了。
不久之后,外公确诊了白血病,据说是很严重的一种。再后来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外婆和爷爷又相继确诊了重疾,他们三人前后离开了人间。这一切发生在05年和06年。外婆去世那天,在二姨家的小房间里我嚎啕大哭;爷爷过世后,我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呜咽不能自已。面对外公的离去,我的内心似乎没有掀起什么涟漪。我想,因为陌生吧,也可能是人生变卦会太多削弱了其中稍微弱一些的效果。
时间匆匆流过。很多年来,外公的形象只会出现在每次过年送守岁包时。
20年后,面对刚升小学的儿子,我常常想起那年的自己,充满了对世界的想象,又因为高敏感对外界格外小心。我在观察他的过程中,看到了久违的外公的身影。想起去外公家之前不会用筷子,是外公手把手教会了我如何用中指和食指配合大拇指发力,从此掌握了独立吃饭的方法。想起他和外婆教会了我如何看钟,掌握好时间。以及吃饭要夹自己跟前的,不要吧唧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我的人生第一课,有许多外公的章节。
-
Serendipity🐰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3-03 21:1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