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

2016年谷雨，姜晚在连续加班四周后，终于收到转正邮件。她抱着热拿铁冲进消防通道想告诉周叙白，却只看见他常坐的台阶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褪色的MP3，屏幕显示着名为"逃生舱"的歌单。

后来她总在失眠时想起初遇那天。春寒料峭的杭州，她缩在写字楼花坛边哭花了眼线，周叙白把外套盖在她发抖的肩上。"否了十二稿是吧？"他指尖的薄荷烟明明灭灭，"我文件夹里躺着四十八稿被毙的耻辱纪录。"

那些零散相处的深夜，他教她把PPT缩到10%比例观察信息密度，带她溜进未启用的空中花园找灵感。最后一次见面，他们站在18楼窗口，他指着钱塘江夜航船说："你看那些灯火，像不像沉不到底的星？

后来他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有一天，她收到跨境快递，是一本书，第213页夹着张便利店小票，背面潦草写着："去更大的坐标系找锚点。" 姜晚笑了笑，眼泪就流下来了。风从安全门缝隙涌入，携来楼外白玉兰的香气。姜晚忽然想起那个始终没问出口的问题：周叙白究竟有没有看到她寄给他的那一封封邮件？

尽管后来搬了无数次家，换了城市，MP3一直还留在她身边。只不过她把歌单变成了音乐软件里的合集，在双休去公司加班的时候，歌单里《南方》前奏突然卡顿，电流杂音中，她终于听清当年忽略的和声部分，像极了他哼歌时的气声。此刻有实习生抱着电脑冲到她面前，年轻女孩屏幕上的PPT密密麻麻，姜晚脱口而出："试着缩到10%比例看整体结构。"

在每个熬不下去的深夜， 姜晚就翻出周叙白留下的歌单。那些标注着奇怪分类的播放列表："方案被毙专用"、"对付完美主义"、"允许自己当废物两小时"。

最终实现曾经事业理想的那晚，她把自己锁在车上，疯了一样搜索所有的社交平台，点开所有"可能认识的人"，一层层得翻。最后看到熟悉的脸，定位显示在墨尔本Williamstown，最新登录时间是三分钟前。姜晚关掉引擎，瞬间周围安静下来。挡风玻璃上粘着瓣樱花，路灯下像枚褪色的邮票。她打开车载音响切到第17首歌，那是周叙白在"逃生舱"歌单里藏的最后一曲。沙沙雨声中，混着他某次深夜说的醉话："要成为暴风雨本身，而不是等待救生艇的人。"

很多年后， 姜晚在联邦广场的咖啡车排队时，前方穿灰呢大衣的男人正用中文讲电话，她突然开始莫名紧张起来，攥紧咖啡杯直到纸壳凹陷。那人转身却是张陌生的脸，眼角没有周叙白那颗小痣。

她终究没有去那个定位找他，就像明白有些灯塔存在的意义，就是永远停留在海平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