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狗子

大雪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短了。早上起床拉开窗帘，黎明的天还是浓灰色的，只在东方的一隅染上些橘粉。太阳还没有出来，路灯也还没有灭。城市正在做着夜与日的交接。环卫工人大概是最早出门的人了，晨光微曦时他们已经要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安静早上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细细算来，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冬天早上出过门了。 冬天的早上起床特别困难，但这种困难好像只限于人类。你还在被窝里挣扎，来福已经迫不及待要出门了。对于我的磨磨蹭蹭，来福可不惯着，稍微慢一点，就开始汪汪大叫。迫使我根本来不及洗漱一下，套上棉衣睡眼惺忪就出门了。清晨的冷可真冷呀，黎明前的黑可真黑呀，深冬的五点半，我们一人一狗，在这个寂静的城市里开始晃荡了。与其说是人遛狗，不如说是狗遛人，路线都是狗子选的，她喜欢走直线，一直走到两公里外的体育场，就掉头往回走，这个时候天也微亮了，店铺也开门了，我的辽阔与孤独也享受够了，来福的兴奋也冷却了，买了早饭回家去，太阳已经照上阳台了，来福阳光下一躺，我也该去上班了。

我们住在学校旁老居民区的步梯楼里，周围邻居多是孩子上小学的家庭或者老年人，所以对来福的叫声很不欢迎，对于她的大体型也诸多忌惮。尽管我们一直牵着绳子，孩子们也总表现出害怕，所以来福并没有随时随地出门的便利条件，我们总是避开孩子们上学下学的时间，早早出门，迟迟归家。因此，来福最喜欢的就是在阳台上眺望远方，最激动的三件事就是我家车开进小区，路边小二楼的狗子要出门，还有收旧手机的三轮车放喇叭。 来福是一只纯种的苏牧，柔软蓬松的毛发，闪亮纯情的眼睛，配合她热情好动的性格，真是一个完美的伙伴，只可惜来到了局促的环境，好动的天性并不能够尽情施展。就好像灵动顽皮的孩子最终也要进入规训的课堂，周遭希望她能够安静，遇到熟人希望她不要太过热情去搭人家，在街上不要好奇去闻嗅，去叼那些偶尔丢弃的瓜果骨头。可来福不懂，这些都是她爱干的事情，她好奇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她并不以通晓人类的需求作为自己的骄傲，尽管她也是两根火腿肠就能学会起来坐下，左手右手的聪明狗子。

有人说狗子的性格像主人，我一直自诩文静又听话，是任劳任怨的牛马，是温良恭俭的贤妻，我为来福上蹿下跳，好不端庄的性格感到头疼，又为她纯真无辜的眼神感到心疼，常常呵斥过后又感觉非常愧疚，她得不到撒野的自由，又没有温情的陪伴，着实有点可怜。彼时我也是结婚两三年，生活没什么意思又有点不甘平庸，常常觉得无聊又烦躁，冬天的晚上，我坐在空旷广场的长椅上，她趴在我的腿上，任我抱着抚摸她，听我自言自语的一些絮叨。每次我说，来福，你知不知道……，她就猛地支起身子看我，那个样子确实好像我，好像我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猛地被外界点到名字时的惊慌。

就这样，冬去春来，一年一年，她每天期待我回家去遛街，期待路过水果店遇上扔出来的残次水果，期待我们逗她后的小零食，期待男主人开进小区的车轮声，期待一路之隔的黑德牧，在这种期待中，来福体型越来越大，她换了毛，掉了牙，脱去小时候的呆萌模样，也是精精神神，颜值上佳的好狗，我们也在一次次她扑进怀里的欣慰中懂得了付出爱远比得到爱更幸福。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孩子出生后，队友早出晚归，我再没有时间遛狗，来福就寄养到了朋友的院子，准备稳定下来再接她。来福的原主人觉得不妥，便又送还回她最初出生的地方。而人世间所有事并没有这样简单，原主人家里狗多，力不能及，再辗转送给一位富豪来养，就在我们觉得来福要过好日子了，大约她的活泼好动并没有打动富豪的心，由富豪送给保姆，永远淡出我们的视线了。

怪我们没有排除万难的决心，也怪我们没有好好养好她的性格，让她也有住大别墅的情商，也许年轻不懂珍惜，也许缘分太浅，找出好多理由也逃不过她永远变成我心头的一根刺，让我心有戚戚，再不敢养任何动物。再也许我也是世间的流浪之人，不配有这么好的狗子跟随。

又是冬天，我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