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宇治非小鹿故事
之前一个学姐在公众号里说,把奈良宇治放在一天,既不尊重奈良,也不尊重宇治。奈良和宇治是分别可以逛几天的地方,找个酒店住下,安然享受奈良时代日本首都的遗韵,但现在去奈良,一早从京都坐京急线过去只要四十分钟,加上回来路途中的宇治,确实很适合一天逛完,也是我两边都不尊重的行程。
天皇从奈良搬迁至京都,是因为奈良建都后,寺院林立,僧侣众多,佛教势力的过度发展,延伸到政治层面。这种情况下,在中国一般就出个皇帝搞灭佛运动了,但日本天皇则采取惹不起还躲得起的策略,直接迁都。所以奈良作为首都,不过七十多年的历史。
虽然只有七十年,但却是唐朝最繁盛、遣唐使最频繁、日本吸收中国文化最多的时代,因此到奈良就像回到了长安。东大寺完全按照唐朝建筑式样兴建,所以我们的长安虽然没有了,还是可以看到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木结构建筑。即使在多次毁坏又兴建之后大唐神韵还遗留多少难以判断,但仍可想象当年大唐的风采(的三分之二宽度)。

东大寺的里面外面就有很多小鹿,但没想到冬天的小鹿这么丑。有的鹿还是很有礼貌,见人点头,有的就很凶,一直把没有角的头顶到衣服里面去,还把口水擦在我的羽绒服袖子上。200日元买一包草饼(长得和旺旺雪饼差不多),就可以尽情挑选你爱的小鹿喂食,当然我很快发现,这边的鹿由于过度喂食,都很傲娇,反正你不喂有的是人喂。

奈良还有一个国立博物馆,里面有不少佛像。工作人员看见我,先发一张介绍佛、观音、八部和明王有什么不同的传单,学习了之后才能进去。有趣的是,每座雕像的下面朝代标识与中国的朝代和西方的公元纪年完全不同,标明的都是日本的朝代时期—— 飞鸟、奈良、平安、镰仓、室町、安土桃山、江户等。
比如,飞鸟时代相当于中国的隋朝和唐初,这一时期的造像就有些原始,还有着日本神道的风格—— 神是一种形而上的存在,没有特定的形象。然后突然吸收了大量唐朝文化,技术和境界都突飞猛进;自平安和镰仓之后,就看出来唐宋的文化已经启发了新的日本美学,有自己的特色了。除此之外,奈良博物馆还把金峰山寺仁王门的巨型金刚力士立像摆了过来,是馆内最大的国宝级文物。但作为中国人,大的东西看得多了,并不觉得多么震撼。

事实上,”所有的外来影响不过是一件外衣。”并不是每一件外来物都适合日本国情,比如东大寺内的卢舍那佛像就号称把日本所有的黄金都耗尽了。从这点上来讲,东大寺和金字塔没有区别,都是举国之力,不过一个是陵墓时代,一个是宗教时代的权力阶层爱好而已。
但日本文化实在是非常有特色,从源氏物语绘本开始,就有了启发现代日本漫画的风格;而到了江户时代之后,这种化繁为简、把具象变为抽象的艺术风格,反映在了浮世绘、民间工艺甚至戏曲上,才有了我们看到的似梦非梦的能剧、歌舞伎、葛饰北斋、东山魁夷。就连清水混凝土的安藤忠雄,我觉得也是受到这种启发——想想他设计的光之教堂,就是这种把日常生活抽象到极点的表示,恰好符合了宗教摈弃世俗的内在精神。

代表日本文化另一座不可错过的建筑是宇治的平等院凤凰堂。这座出现在日本一角硬币上的建筑代表佛教的彼岸观,建于佛法开始式微、日本变得混乱之时,是上一轮的“2012”。众生对现世苦难的逃离,导致凤凰堂全面复刻了想象中的极乐世界。据说Armani 唇膏206色号就是复刻了凤凰堂的朱红,去之前我还特意买了一支,现场比较了一下那独特的棕赤红色。


凤凰堂的壁画、佛像极美,在极乐中隐藏着肃穆,在平静中隐藏着惊心动魄,我觉得几乎是日本的莫高窟。这座寺院被各个国家cosplay,比如夏威夷神庙谷的平等院,简直是把整座凤凰堂搬到了太平洋上;还有香港的志莲净苑天王殿,由于座落于闹市之中,整个就差了点意思,感觉是深圳的世界之窗。

夏威夷的平等院,极致的cosplay
来宇治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喝抹茶。宇治街边都是抹茶店,感觉这个城市就是靠抹茶生存的。其中有两家著名老字号的抹茶甜品店,一家叫中村藤吉,一家叫伊藤久右卫门,两家都排了一百来号。我干脆两家都拿了号去参观平等院,一个多小时回来之后,正好两家都排到叫号。本来要做一番艰难抉择,但本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哲学,两家都走进去吃了一通,后果就是当日抹茶中毒,满肚子都是甜品。

这次去宇治,有个重要的地方没来得及去,就是源氏物语博物馆。紫式部是宇治人,在这座连接了两座日本古都的小城长大,塑像还在宇治桥头。我没有看完《源氏物语》,但平安时期流行的以源氏物语为代表的绘物卷,成为小说改编的画卷,被有些人认为是现代日本漫画的发轫,尤其是之后男绘中的人物夸张的面部表情和表现手法。也许日本成为动漫大国原因就藏在日本人爱用图画讲故事的开端里吧。
冬日的午后,站在宇治川上吹着小风,远处的山还是满眼绿色,近处的风景却已萧瑟。满街的情侣、游人,穿行在一家一家的抹茶和甜品店中,布帘被风微微掀起,我此刻在这个如此有趣独特的地球一角。

一年中最短的白昼就要来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