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度总结
今年我第三次去考驾照。豆友推荐了靠谱的老师,我终于过了路考。路考前最后一次练平行停车的时候,驾校师傅看不下去我畏畏缩缩,反复跟他口头确认的样子,他老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觉得背下来了就能停好了?车咋是这样开??如果你不小心倒得歪了,你就看看间距,再做调整就行了呗。一边观察一边调整,不就行了吗?总想着一把过,怎么可能开得好。”
2024年1月23号傍晚,我收到了第一个也是整一个申请季唯一的面试通知。当时距离我递交primary application 已经过去了8个月。2023年5月,还未从2022年各种意外和动荡中恢复过来的我硬着头皮强行进入了自知艰难的申请季。虽然尽了当时的全力,7月底得知成绩时还是不免对自己失望至极。反复旅行,搬家,上学和申请的压力堆积,我逐渐力不从心。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各校申请文书(但其实已经比同期人晚了太多),一边写一边自我唾弃。这恶性循环从7月持续到9月,接下来便是一封封接各种pre-interview rejection。十几所,我逐渐习以为常,莫得感情。收到面试通知时我正在拆一盒并不好吃的炸鸡块,面试约在了情人节的上午。
那个晚上我在街头溜了一圈又一圈,心想,是不是要熬出正果了。Will this be the year?
接下来半个多月里我全力以赴准备了我的面试(如今复盘,这是上个申请周期中我最无遗憾的部分)回看那段孤注一掷的日子,我的生活和写毕业论文都化为背景板,虚晃模糊。最大的事情是爷爷的离世。奶奶冥诞当日,此前已有过一次未遂企图的爷爷第二次自尽,又在这么做了之后给爸爸打电话求救。人总是矛盾的。二十年来,爷爷的身心饱受糖尿病和心脏病折磨。原本就悲观的爷爷时不时就要哭自己活不久了。要说有什么还能安慰他的,大概是“因为先离去的肯定是我,所以我走的时候老伴还能守在身边吧”这样幽暗的期许。因此2022年年末奶奶突然离世后,爸爸全家都处于不同阶段的崩溃和瘫痪之中。
事后听妈妈说,虽然第二次自杀未遂的当天止血成功,爷爷顺利出院,他过了两天在家中陷入了昏迷。大家深知他的求死心切,长辈们最初踌躇要不要叫救护车,最后还是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情叫了。于是爷爷在医院的呼吸机上度过了他人生中格外漫长的最后几天。我经常想,明明爷爷的心脏已经无药可救,但最后几天又是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不肯停止跳动;但换个角度,这颗折磨了他后半辈子的心脏极其恶劣,在最后也不肯放过他。
3月,面试完,我重新开始跳舞(所谓重新,指的是我从2022年秋冬之后就再也没跳过了。正是我搞申请的这段时间)。原本教弗拉门戈的老先生再也没出现过,一问得知他摔了很严重的一跤,舞蹈教室里很多同样身为专业舞者的同学都有上门去探望过他。
去了费城和Exton。去的三个地方都很喜欢:东州教养所,穆特博物馆和长木花园。
长木花园(Longwood Gardens)是住在Exton的朋友带我去的,这里曾是杜邦油漆创始人的宅邸,在此之前也是植物园。里面的花草树木种类繁多。Pierre和 Alice du Pont都钟情兰花(两人甚至是美国兰花协会的创始人)长木花园培育超过两千多类,超过四千多种兰花。没有赶上长木花园的喷泉秀,以后需要再去。
东州教养所(Eastern State Penitentiary)是今年去过的curated最好的“博物馆”。有很多可以看的,整体而言是一种走进了《规训与惩罚》的体验,满脑子都是福柯(and more than that). 现在想起来倒是说不太出来什么,印象很深的是即便已停用50年了,教养所里面真的十分阴冷。很难想象要是被关在里面要如何才能不得肺结核。部分语音导览是Steve Buscemi念的,是个彩蛋。



还去了费城的马特博物馆(Mütter Museum),它最早是费城医学院的一部分,收藏了成千上万的畸形器官,病理和解剖标本。最早只对医学生、科研人员和医护人员开放。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病变各有各的诡谲。我真是“饱览”了各种各样罕见的病理标本,感觉很兴奋又有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尤其那些大量五花八门的畸形胎儿的标本,让人既充满好奇又心碎。这些生命虽然短暂,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长存下来。
印象很深刻的是Harry Raymond Eastlack的骷髅——全世界最知名的进行性骨化性纤维增生症(FOP)病例。FOP是一种极罕见的遗传疾病,患者的肌肉、韧带和其它组织在受伤或发炎后会骨化,导致体内不断生成新的骨头,最终限制所有关节的活动,人仿佛被困在自己的骨头牢笼里。Harry生前曾拜访过马特博物馆,看到了另一位FOP患者的骷髅标本,让他深受触动,于是决定自己去世后也要捐献自己的骨骼,用以推动对FOP的研究。
4月,我被面试的学校Waitlist了。从3月底开始,我就疯狂地刷新申请论坛,察看其他等面试的学生有没有收到消息。我每天需要逼迫自己出去散步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平静。4月3日上午我看到Committee Hold,不知道自己悬着的心是放下了还是碎了。当时距离毕业不远, 赶毕业论文以毒攻毒,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美国医学院Waitlist收人恶劣,学校可以在开学前两天,甚至开学一个月后,从WL上转正申请者。我会收到录取通知书吗。我会不会需要搬离纽约呢。如果留下来,我要做什么,我要住在哪。纽约逐渐回暖,我发现比诸多不确定性更让人讨厌的是how little agency I had。
不明朗的日子还是有很多快乐的事,和豆瓣友邻一起去放了风筝,首飞就栽在了树上。一起在友邻家吃韩式烧烤。和朋友从布鲁克林骑自行车去曼哈顿,我在上坡时呼哧呼哧,想起十几年来心脏衰弱且逐渐恶化的爷爷,想要做点什么。
因为一想到5月初毕业搬家一系列排山倒海,一交掉论文我就偷偷跟伴侣逃离纽约。我们在西雅图第一次骑了电动滑板车,在派克市场吃了好几次Piroshky Piroshky和巧达浓汤。西雅图的REI很大,甚至有个小瀑布。
5月,父母来纽约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帮我搬家,在我的studio apartment和我里面挤了十来天。因为过去两年里的一些龃龉,他们来之前,我对于要和父母整个月住在同一空间内感到十分紧张。因疫情错过了我上一次的毕业典礼,爸妈非常期待,想一起出游。当时身心俱疲的我本想着找几个城市佛系玩玩算了,因为来不及做攻略,将此重任交给了父母,结果他俩甩给了我一个十天的特种兵国家公园游。我像打仗一般毕了业打了包搬了家,又像打仗一样飞去了加拿大,不堪负荷地在旅途第一天就感染了链球菌咽炎。旅途前期我掐着刀片嗓丧丧的,心想就不应该为了让父母高兴,带着病体和一颗疲倦的心来踏上这种日均车程5小时的国家公园之旅。但人到了班夫和贾斯伯国家公园便不再抱怨。在大大小小的湖边散步,湖上泛舟时,所有烦恼仿佛被风一一吹散。大自然所带来的感官震撼总能轻而易举地触动人的内心,每每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班夫第一次带着父母走Trail,从Lower & Upper Falls最后走到Ink Pots。母上看起来娇小且缺乏运动,但反而十分给力,意志坚定地表示一定要走到头。两个人在出发前还在不停地嘟囔为什么要登山杖防水裤登山靴,“红军过草地穿的可是草鞋!” 结果途中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雨。山路泥泞,登山杖拯救了二位N次。二老被登山用品深深折服。我很高兴。
即使当初觉得旅途因病而不尽如人意,回想起来这仍算得上是一次充电之旅。
6-8月,因为要等Waitlist结果,我短租在纽约。感谢豆瓣,使我住进了友邻有猫有绿植的可爱公寓。不可思议的巧合是公寓就在伴侣住处的临街,我第一次过上了仿佛跟恋爱对象同居的生活。
友邻的室友帮Shelter寄养了一只珠圆玉润的小猫Cherry,软软一朵云。她长得很像颗粒,话也多,性格却颇为不同。再次感谢豆瓣,和友邻的室友一起帮这只小猫找到了家:另一位靠谱的豆瓣友邻。

一天天过去,我逐渐接受全聚德以及要重新申请的现实。虽然布鲁克林使我松了一口气,然而彼时我仍然很难由衷地感到松快。从2022到2024的上半年,我一直在积极地进行所谓的self-care, 但这些行为似乎始终不能真正疗愈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再相信「休息」的意义,对一切自我管理和自我照顾已经丧失了信念。
十几年以来第一次,我不需要再去上学了。于是我学车,频繁地散步,找工作,做新的社区服务,开始特意地做有氧和无氧运动。从小到大,我没有任何体育天赋,又长期为自己的体型和体能感到自卑和尴尬,以前运动。我不敢对自己有任何期待,仅仅想着「心肺功能不要太差就行」。但放下期待的我动着动着,竟然从反复的,不同类型的运动中获得了罕见的内心的平静。虽然笨拙,但运动迫使我面对自己,接纳自己,直视自己的弱点和恐惧,又让我看到了韧性与力量。
就在我以为美好的夏日要结束了的时候,曾经来我家留宿的朋友意外地成为了我的室友。我又十分走运地找到了极好的新住处。室友听我感慨巴黎奥运会的女子沙排没看过瘾,直呼我这种前二刺猿不看《排球少年》简直是暴殄天物,一脚把我踹进了坑。
如果说拿到面试是今年最幸运的事,那迷上小排球就是今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经历了文转医接近目标但还是被脆拒之后,我真的被主角的成长线深深打动。日向厚着脸皮强硬要去白鸟泽集训,后来曲线救国打沙排进化的情节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共鸣。“我偏要勉强。” 我又开始嗑cp看同人文,嗑得热火朝天,泪流满面。但更重要的是,我重拾了阅读的习惯和乐趣。
9月, 我搬到了新家。开始认真准备复考MCAT,学打网球。和朋友们一起去了Sedona, Saguaro和Zion. 去Saguaro的时候地表温度太高,大部分观光都在车上完成。峡谷遍地是巨型仙人掌,空无一人,看起来很像星战或某种太空歌剧里某个完全没有哺乳动物的星球。


10月-11月,复习MCAT,重新进行医院和社区的服务。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全职工作Offer,但因为这份工作会严重影响重新申请,遂放弃。非常幸运的是不久之后收到了更合适的Offer。
受室友影响开始学打网球,甚至因为看小排球去上了初级排球课。没有体育细胞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学会发球。结课后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试探地问:“你们是因为什么开始打排球的?” 毫不意外,大家都是受了HQ的影响。室友辣评:排球竟然是一项肥宅运动。
12月,开始上班。工作单位和之前上学的地方一模一样。上级很通融,对我1月的大考试和明年要复申都很支持。2025年1月考完后要出差去芝加哥3次,可以去找本科最好的朋友。要在5月之前准备好所有的文书,提升活动和Shadowing。
明年又是塔塔开的一年。
1月我傻乎乎地以为:今年最好的事就是拿到面试后被录取,然后继续去上学。这一年跌宕起伏,带着我偏离了原本希望的轨道,但结局似乎更好。跟我一起奋战的好朋友5月从Waitlist上被捞下来后,过上了我们都梦寐以求但也挑战重重的生活。我为她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想:如果疲惫不堪的我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offer,是否真的能从容面对新生活中的压力和挑战?
今年也是被亲朋好友厚爱的一年,很是感恩。这一年的终点并非我年初所期待的模样,但它竟然是一个更好的结局。2024年,我进行了一次复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