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悲伤告别
人生呦,朝如青云暮成雪呀!
送周公の子之任云南后的一个月,我又经历了很多情感上的跌宕起伏与工作中的颠沛流离,像是2024的缩影一样,过得可谓非常之不易。耳机里一直在循环两首歌(确切的说是三首):青年人与老年人唱的《告别悲伤》两版与本年度的分手金曲《GOOD LUCK,BABE!》——想要面对点什么的时候就要听感受下活着的热情;想要逃避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告别悲伤》反刍下情感的滋味。
这两首歌让我认识到,伤感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让创伤不断闪回当然并不是一种好的应当方式,但沉浸在这种沮丧中其实很像水疗冥想:很麻木却又很舒适,因为虚无的灵魂突然像泡在水里一样有了依托——被冷落的孤独与寂寞也好、不停失败带来的挫败也罢、就连故人西出阳关的苍茫感也有、连一些亚健康的疲态都像潮水包裹着我:人生呦,朝如青云暮成雪呀——作为办公室唯一零零后的我仰天喟叹曰:衰老啊、你真让人恐惧。80后哥哥姐姐们的评价非常铿锵有力:“欠打!”
但我最近确实陷入了对青春逝去深深的迷惘和恐惧。我毕业后第一年便进入了一家以高强度快节奏闻名于世的职厂,年轻的心态也在一个又一个高密度故事中逐渐凋零。我时常外勤出差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青春洋溢的十六岁中学生们放学——我仿佛混迹于狂欢节人群的一个死人、一具尸体。所以我还蛮喜欢从还是学生的朋友身上吸阳气,体会他们的率真与生机。
而今年不同,那些去年还勉强被称之为学生的朋友们逐一像蝉从枝头落下:无论多用力试图将树木抱紧,终究从枝头落下。慢慢的、我周围竟看不见青春的踪影了,眨眼间已身处雪原冰山的围城,拔剑四顾心茫然,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我时常想,此刻的我、如果碰到同样十六岁的我、会说什么呢?一定会觉得这个小朋友真可爱(骄傲地说,我确实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可爱)然后偷他的阳气。
我可能会和他说、我知道你的未来哦?我们坐下聊一聊吧(然后偷他的阳气)其实没那么美好啦、当然也没那么糟糕——你会选错一些很简单的题。但是都不要紧,你会错过很多你没有认识的人、你会遇见很多很好的人;你会错过一个你没那么喜欢的学校,然后去一个你很喜欢的学校;你会错过飞沙走石的北方、你会来到温润的江南江北;你会很喜欢天文台的朝阳与晚霞;你不会成为人类学家、也不会成为纪录片导演、更不会成为陶瓷修复工人,法学院会让你怀疑一切又重塑一切,你会变成一家无聊的企业无聊的法务,当然也没那么无聊,每天都有人找事儿,很刺激。十六岁的我会说:“你是零零七喔。”现在的我回复:“你是九九六哦。”(再次偷阳气)
所以GOOD LUCK,BABE!每一个选择可能有对错,但是都挺好,无论是B还是A,因为没有地方是你必须要到达的。
因为没有地方是我必须到达的,所以我并不必要在意很多东西的得失,失去后确实痛不欲生,所以一定要及时行乐啊,如果今天想到了那理所当然明天就要去做(工作除外)这会成为你今后的信条。比如三天搬完一个家。
是的,我也搬了家哦,从动念到搬完只花了三天。
周五下午,同事顺着我发呆的眼神望见了远方的黑塔:“那边有个还不错的公寓在招租耶,我计划去那边考察考察、要不要改天一起去看?”
短短一个周末过去了,“那个公寓确实蛮好耶,安保啊物业啊什么很棒。”“什么?你已经住进去了?”“你是在躲债吗?”她冷静地吐槽,但瞳孔地震。
坦白地说确实是在躲债:好像在清点自己过去一年的遗物一样,盘算自己过去一年亏欠了别人什么东西,又亏欠了自己什么东西,但我不想面对,我只要通通打包忘到脑后。“当时我为什么会买这个东西啊?”“这个盒子当时是装什么的呀?”“这颜色真丑。”“当时的我你是不是有病啊。”“当时你跟xxx吵什么架啊。”“当时你为啥会沉默啊该说点儿什么啊。”
但它并不难,因为问题是具象的,如果一个抽象的问题像盘丝一样缠在你身上才难解脱。具象的问题便很容易被斩断了——就像歌词儿说的,You'd have to stop the world just to stop the feeling。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我心中的贼是名为过去的不甘、怨念、执着。我站在妥帖安置的家里环顾四周的种种,为自己织一张名为无聊的网,把自己溺死过去。
心中贼会趋使我逃避这一切去追逐心中的幻影。于是我选择搬家,就这样,我塑造了一个名为生活的幻影,又不必亲身体会他,这样才不会感到无聊,“我喜欢搬家!”我在办公室大声宣言。“这孩子终于疯了。”同事们纷纷感慨。
体会现在确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但去未来冒险不是,向新的可能探索也不是,许多人只是在用面对未来逃避面对现在。因为停下来时你不可避免地想去诘问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就像我们可以不断的上滑下滑在信息流中鱼跃,但在深夜关掉手机,告诉自己这一天就这样吧然后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潜意识是需要勇气的。所以稳定的生活真可怕,可怕得让我心惊胆战。
我寻思,你刚刚还不用一定去哪里吧?你也不用一定呆在现在吧。十六岁的我发问。哎呀,你说的对呀,所以我现在很痛苦啊,不管我想面对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是心中的贼。当然、贼也很好啊。可以学会悲伤,也能学会爱,更重要的是能学会跨越悲伤和爱,去面对生活本身。
大约青年人与老年人的悲伤确实是不同的,你现在是年轻的安全地带、可以跃动着拥抱新东京、但明天可能就像是晚年的玉置浩二一样,得抱着吉他轻轻挑动琴弦哽咽诉说现在来告别悲伤啊。但夕阳的昏黄都在威士忌的玻璃杯里流淌,生活的解药可能是一样的——体会生活本身吧,告别悲伤才是最要紧的!我指着前方。
“所以你阳气偷完没有啊,大叔。”十六岁的我不屑地撇撇嘴角,“我就要回去了哦。”
“啊,好的,再见。”于是我们摆摆手,我走向2025、他走向2017,我们各自的原野还很苍茫,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相见。
我们还是喜欢彼此的吧、我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