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每个星期,都要带着儿子回一趟老家看看。大部分都没什么事,只是念及父母疼爱他们的大孙子,把儿子带回去给他们看看,按照父母对亲情的渴望程度,我的儿子似乎不属于我,而是他们寄放在我这里的心肝宝贝,我得定期归还。
曾经有一次,我因工作忙碌,超了一星期的约定成俗,没能按时回家看看,漫长的等待让父母焦躁,乃至焦虑,母亲开始不断地臆想了。总也不往好处想,而是往坏处想,这次她想的是,你儿子是不是撞见了邪物,吓病了?
在这之前,老家所在的村落来了一伙表演队,是地产商请来的。我们村子前不着村后不靠店,但离城也不远,地产商开发那块地皮的时候,地产行业还在疯狂,莫说我们这个村落了,就算是个孤岛,地产商也敢开发成高楼大厦,美曰其名“水榭”或者“岸沚"什么的。更何况我们这里拥有广袤的地盘了,开发出来的名字也特别的阔气,某某城!
但可想而知,房子卖的并不好。老板可以傻,但老百姓不一定都要跟着傻。
地产商为了引流卖房,就联系了一伙表演队,一连在这里演了十来日,涨涨人气。
也不能算表演队。毕竟海盗船摇摇乐之流不能算是节目吧。真正的节目只有一个,那就是打铁花。到了晚间,铁渣在炭炉中烧成铁水,两个匠人,一个手持铁板,也有可能是木的,另一个用劈开的竹筒舀起炉中的铁水,丢在翻飞过来的铁板上,铁水在铁板的撞击下,飘扬空中,分散开来,宛如天女散花,星星点点明亮闪烁;又宛如璀璨星河飘零坠落,触手可得。真的是美极了。
据说这曾经是古城到了晚间吸引游客的节目。传到网上,成了无数网民的寄托旅游梦想的方式。于是这种表演不再固定地点,就好像当年的马拉大炮,哪里需要去哪里。
表演虽然精彩,但苦了聚集而来的观众,他们为了触手可得的璀璨星河,一窝蜂的朝前挤。表演队已经圈了警戒线,但,第一排观众的苦永远只有第一排观众知道。就好像朋友圈里那些光鲜的场景,背后还不知道是多少苦楚堆叠出来的呢。
不是他们想往前,恰恰相反,他们想往后,但后边的人想往前,簇拥着他们也就越来越往前,警戒线都拉成弓了,后面的观众还是像箭在弦上的箭,蓄势待发。
铁花从空中落下,大部分都落在人群中。
于是人群爆发出翁响,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往后退。但伤及无辜已成定局。我听到了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又想着现在缺乏尊重与包容的社会事件,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恐慌。然而我的乡亲们,虽然遭受了伤害,但他们还是为难得的眼缘而兴奋,只在一瞬间,那种抱怨的声音就沉了下去,我看到的仍然是“举机如云”,听到的仍旧是一阵又一阵“哇~”的声浪。我不懂美,但能感受到美带给人们的气息。
他们真好。
正在我观看难得的美景的时候,父母已经带着我儿子满世界买快乐去了。摇摇乐,大秋千,出溜滑肯定没少玩。我的堂弟年纪不大,心智也很简单,和我儿子很玩的来,两个人联络了很多亲人,要去看鬼屋。儿子对“鬼”是又爱又恨,又喜又怕,喜欢那种惊险刺激,但又惧怕孤单恐惧,正如我一样,当年我钻进被窝,躲在床角,确保十分安全的情况下看贞子爬出来。爬出来后还要和一块看电影的同伴吹牛:就这?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然后赶紧从被窝里出来上厕所。
人在恐惧紧张的时候,泌尿系统运行的特别流畅。贞子要是多爬一会儿,我想我就不用上厕所了。
儿子和我差不多,嘴上特别英雄,内心却很胆怯。刚闪进鬼城门口,连个黑影都没瞧见,就窜了出来。此情此景在母亲看来另有深意,她在想:我孙子这是瞧见了邪物!
后来工作繁忙,总是加班,也就没有闲暇回老家。母亲渐渐地挨不住寂寞,只好在寂寞的等待中胡思乱想。就好像我在路口等朋友,过了约定时刻,朋友迟迟不来,我就禁不住胡思乱想:这家伙是不是被车撞死了!
国人忌讳拿生死开玩笑。我也不想开这么恶毒的玩笑。但等人时那种焦灼与怨念都能让我化成厉鬼了,还顾得什么忌讳!
于焦灼的母亲而言,我和儿子迟迟不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母亲再也熬不住等待,给我打电话。我看着母亲的来电,内心浮现一片温馨,接通电话,母亲张嘴就是一句:果果是不是吓着了?!
这算哪门子温馨?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母亲要表达什么?母亲又说: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果果是不是吓病了?
我说:这是哪里的话?
母亲于是就把去鬼屋的经历讲给我听,并且对我做了极其笃定的态度,她的宝贝孙子一定是吓着了。
我的温馨啊,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让我气结呢?
我对母亲气结的说:别瞎叨叨,这几天工作忙,老加班,没空回。明后天就忙完了,就回去了。
母亲连连说:没事最好,没事最好。我冻了排骨,你明天回啊还是后天回啊?我拿出来解了冻,炖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