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夜晚
列车缓慢地行驶在远离城市的郊外树林中,天色也开始暗下来,黄昏中的云彩有一种广阔辽远的温暖。树林之外就是东部美国的某一个小镇,小镇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树林中透了过来,这些灯光让我想起了家乡傍晚时,每家每户屋里的光亮。
纽约是这条铁路线的始发站,终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沉寂、停滞。铁路沿线散布着一个又一个小镇,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但我想,在有数以万计小镇的美国,小镇生活是最主流的生活形态之一。生活在纽约的高楼丛林中,很容易忘记这一点。
在家乡,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住在小镇上。每每晚饭前,留在家里的老人们会打开屋子里的灯,上班的亲人们这时候便快回来了,上学的孩子也快回来了,原本只有老人的家里很快便会有中年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锅碗瓢盆的声音、小狗欢腾的声音……中年人和孩子回家的路上会看到村道两旁微黄的路灯,以及从不远处家里的发出来的光亮。

列车继续行驶着,天边的云彩还在那里。那片云彩我在斯里兰卡也看到过,那是在它南部的某个国家公园的附近,傍晚,我站在民宿的门口,看到橙色的晚霞映照了整片天空。远方,拥有大冠的树在云彩普照之下静静地伫立着,温和、坚定,从最深处最根部通顶。
在吴哥窟,我也看到了这样的云彩。一次是从水上村落离开,汽车开在村道上穿过很多小镇村庄的时候,晚霞追赶着我们,一片片的云朵荡漾在霞光里。还有一次傍晚,在遗址边,落日余晖斜照在亘古的石壁上,也落下来我们静静伫立的影子。
在通往不知名小城的列车上,我想到了很多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想到了家乡——浪漫想象中的家乡。这是在一次又一次远行中的落点、想象的落点,承载着温情、关照、归属、安定的向往最终落在了想象的灯光上。就像是《童年往事》中阿孝和奶奶走的村道很多次映入我的脑海,但我知道,我不会真的再像小时候那样,再经常走在那样的路上了。离开的决定、路上的行走、一次又一次的出发和探索,这些都构成了自己珍惜的一部分,主动生活的部分。这些来回往返也不断地形塑着自己,成为某种模样。

但这些探索当然会伴随着风险和艰难时刻。有些时候,对生存最基本的安全需求的担忧会将你碾碎,觉得崩溃、无助、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同时,还要从这样的时刻里吸取教训——不能放松警惕,一旦放松警惕便有可能会面临不安全的情况。这是做这个选择的后果。
时不时就突如其来的歧视、无视、甚至是微攻击也会在当下把你的生活搅乱,破坏你花费心力搭建起来的面对生活的情绪和节奏,让你又陷入到由于感受到恶意和不公的情绪困境。
不同种类的艰难时刻都会出现,在这些境况中,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必须变得tough,因为随意散播不尊重、恶意、暴力就应该有后果。但当然也知道这不并是滋养自己的方法,而是为了应对艰难时刻。
19世纪中期,大批华人离开家乡,来到美国修铁路,期望改善家里的生活。
在艰苦、危险的条件下为美国修完太平洋铁路的华人劳工迎来的却是《排华法案》。这使得华人劳工不仅在生活上遭受更严重的歧视和暴力,也在法律层面上丧失了移民的权力。
在美国Pandemic期间,针对华人和其他亚裔的仇恨犯罪和暴力大幅度增加,“感受到安全”几乎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
……
当这些时刻过去但又一另一种形式重新袭来、如幽魂般围绕不散的时候,你还是要醒来继续面对新的一天。
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又一个夜晚,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夜晚,但再也不是曾经的夜晚。长达八年或者更久,我生活在那样的夜晚里,蝉鸣、风声、树的剪影。而现在,我在这样一个角落度过这样的夜晚;而将来,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角落,度过怎样的夜晚。会有关于美好的微黄的灯的畅想,也有人可以风雨相守,但最重要的是,自己作为一个人主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一直为自己点着灯。
题图|电影《来自东方》截图 文图|电影《童年往事》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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