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我的“浪漫化”问题,以及一种“斯多亚式”方案
反思自己最近为什么老像怨妇一样噘着嘴沉浸在焦灼的低落中,或者说像找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拿不开心作要挟的筹码。这背后是对一个大他者的幻想:我设定了一个“大人”——上帝亦或是人格化的命运,听得见我的诉求并像大人娇惯自己的孩子一样吃我这一套。
这样的心理说出来才发现有多么荒唐,然而却是很多人的心理底色。它的起因或许是对世界和生活的“浪漫化”。浪漫化,或许可以简单地认为是对不存在于物质世界的事物、对超越唯物规律的联系的相信。李白的“举杯邀明月”是,德国浪漫派的“整体性”认知是,更别提虚构文学和艺术了,或许继续大而论之,一切想象都是浪漫的,“想象”与“浪漫化”之间或许可以画上等号。想象自然不是不好的,事实上人类离不开想象,让任何人剥离对自身的想象都是不可能的——对自我的认识怎么能说不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呢?甚至再偏狭一点,对生活的想象也是很自然的,不仅对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对任何人来说,过一种没有盼头、完全机械的生活都是难以忍受的。因此想象、或说浪漫化是正常的,但过度浪漫化、或者“对一切浪漫化”就有害了。过度浪漫化,用人话说大概就是“幻想”,当路上大标语都在提醒人“放弃幻想,脚踏实地”的时候,说明这个问题真的很普遍,大概也真的害人不浅。
对个人自身来说,幻想最有害的形式大概在于“预期”或“期待”,“预期”有好坏,期待似乎特指好的,之所以说它们有害,因为它们承载着情感的重量,坏的预期会使人过分紧张,导致“小公务员之死”,正向的预期则会带来焦灼。这里要区别的是“期待”和“希望”(作为名词的“希望”。“希望”作动词时则更多与“欲望”同义,成为由“期待”的心理状态延伸出的行动了)。“希望”是中性的,是一种对积极事件发生的可能性的承认,然而“期待”则是在希望的基础上增加了情感的导向——不仅承认它可能发生,并且暗戳戳地想要让它发生。
事实上,希望与期待这两种心境都是行动导向的,也就是让人有动力做些什么,所以基于希望的乐观主义往往有助于事情的推进。并且,“希望”很容易滑向“期待”,毕竟当你有了对事情发展的积极判断,很难不产生对事情真正发生的汲汲愿望。但是,在期待的心理状态下,人会有更多欲望的焦灼,对自己可以影响的事情会加急,对自己无法影响的事情则会牵扯上自己的情绪力量。这就造成了我最开始说的情绪状态,要么哀哀怨怨,好像“爱哭的孩子”真的会被“奖励”糖果;要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奖励,好像用力许愿就有助于事情发生。除此之外,“期待”的心绪可能继续延伸出对欲望对象的具象想象,简直像致幻剂一样让你相信事已成真,这一方面会加剧情绪能量的牵涉,让人激动不已、浑身发烫;另一方面,如果不够清醒或许会不由自主地将判断和决策建立在这些幻象之上,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不切实际”。

“希望”所唤起的行动不是这样的。“希望”是一种十分克制的情感状态,它去除了激情的起伏,更多表现为一种平静。要使“希望”不滑向“期待”,或许反而需要一点“悲观主义”,也就是接受事情的发展将会不如愿,然而根本上,这是对自己身为唯物世界里的渺小的个体的处境的接受,死心塌地地接受这样的悲剧——命运视你为刍狗,而自己的行动对结果的影响真的很小。在这样一种令人心灰意冷的自我弃绝之后,置之死地的“希望”或许才真正诞生。当然这里简单化了“希望”的状态、种类和心理机制(例如一种相反的情况:对事情的发生有完全的信心和把握的人也会处于这样一种心境),但我认为,其不同形态的根本特征都是平静。只有平静才能清醒,才能使行动进入正轨。追求平静着实很“斯多亚(Stoic)”*,但把“躺平”挂嘴边的年轻人,谁能说斯多亚不是这个时代的状态呢? 换句话说,或许也可以认为,正是这种平静的状态才更适应我们当下的生存境况吧。
* 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斯多亚”以及17世纪复兴的“新斯多亚”,都强调自我心灵的完整或保全,也就是抵御可能导致内心伤害的激情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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