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和落泪
北京还没有供暖,天气越来越冷了,七月份来这里的时候,这边的一个朋友给了我一条豹纹的毛毯子,后面我自己买了一床被子,现在就被子在上面,毛毯盖上去,再把棉衣外套也铺上,晚上睡觉不敢乱动。我是非常怕冷的。
董村南边的公园里有些树种已经是光秃秃的了,还有一些树在掉叶子,散步的时候,有时经过一片暖色调,红,黄,橙,还有紫,这缤纷的颜色,凋零中积蓄的来年的热情,不亚于春天。
一阵风,一片片的缤纷,洋洋洒洒,成群结伴似的,飞速旋转着,吆喝似的,阵雨一般落下来,但是姿态比雨更加飘逸。我觉得它们都很欢喜,风真的非常小,它们几乎是垂直落下,可是它们有的都不在一棵树上,我怀疑它们都是邀好了的,风,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我在公园里一圈圈徘徊,有练太极拳的老爷爷,气定神闲啊,优雅。有挥铁鞭子的,每打一声,都让我想起老家的鞭炮,“pia”的一声,鞭梢处起了一阵烟,厉害。跳舞的阿姨们,唱歌的阿姨叔叔们,带孩子的叔叔阿姨们,每天去,都能遇到。
退休后的业余爱好和锻炼,特别好。还有不上班的我,他们每天早上应该也会注意到我吧,会不会心里觉得我很奇怪,我不太敢看他们,但是也尽量气定神闲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每天躺着的时间会比较多,注意到时间本身的时候,会感觉到时间比较的难过,想起昨天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也特别快。
像是电影里的海难幸存者,抓着一根浮木,随着海水漂流,波浪在上下起伏,太阳炙晒,脱水,快要晕厥,靠着一丝丝意念攀爬在木板之上。时间就是那海水,我在漫无目的地漂流,回老家是我的理想的岸,但是我不太能确定,真的到岸的时候,老家会不会依然只是一个暂时栖身的岛屿。
每天刷手机的时间很多,主要是看某平台之上的一些零碎文字。智能的推荐,让我靠着网络借助手机所能接触到的内容非常之狭窄。无所谓了,每天的日子也是重复,重复的内容我也看,大数据算准了的,肯定都是我爱看的内容。我心里想,挺好的,反正不过打发时间,说不定大数据已经帮助我屏蔽掉了糟糕的内容,至少天天看,天天看,我都没有十分反感,只是眼睛有些累,我觉得我的手机每天充一两次电,它会很辛苦。
窗户对面的平房拆了,挖土机是能够战斗的变形金刚,半天,房子夷为平地,尘土飞扬,我把窗户关了。半个月,两层的楼房立了起来,挖坑,砌砖,打板,灌浆,工人劳作的时候开的荤段子玩笑,对房间里的我来说,像是在播放延时摄影一般。嘈杂的钢筋和木板的切割声,指挥时包工头的吆喝,隔着我的窗户,近在咫尺,又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我的窗户照不进来阳光了,因为两层的楼房立起来了。透过空旷的还没有安装的门窗望进去,都是小隔间。上面不拆了,不用征地了,房东自己拆,这个村的平房四合院都拆了,都在慢慢变成二楼,这个季节,北京几乎没雨了,大风起的时候,巷子里像在经历沙尘暴。我出门小心翼翼,我的黑色的鞋子像打了一层霜。董村很快又将迎来更多的外来租客,然而我已经决定要走,但是并没有迫不及待。南方的环境秀丽,空气清新,可是却没有暖气。
二零二四年,十一月十一号了,北京的暖气还没来。
起夜上厕所的时候,我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像泥鳅一样钻出来,趿了拖鞋,碎步跑到墙后的厕所,匆匆冲了马桶,再像泥鳅一样钻进被子里去。
睡得特别早,所以每天凌晨四点左右就醒了。
我已经尽量不去感受四周了,能躺就躺,能睡就睡,不能睡玩手机玩到眼睛累了的时候,我就眯一会儿。我觉得尽量麻木,时间会过得快一些,时间过得快了,总体上感觉起来,也就快乐一些。
可是有时候情绪还是会自己像海绵一样的慢慢在吸收,我几乎无法察觉。在它已经非常饱满的时候,借助偶然听到的音乐,一段歌词——或者某文字平台上的一个小段子,小故事——自己会变成海水一样咸咸的液体从眼角自己流出来。
我觉得它有点像我看到的落叶,不过借着一点点风罢了。它们都是该来的,是随着时间自然而然要发生的,所以我也没有怎么管它,我会咧着嘴,或者轻轻发出一些声音,让它们尽情随意地落下来。
他们落尽之后,心中有一点空,有一点放松,我有点迷惘,但是不难过。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心有点像光秃秃的枝干,春天没来之前,还有严冬。秋日里的阳光是温暖的,和煦的,潜意识里应该知道,它或许已经准备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