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试图弥补的童年遗憾
查看话题 >关于“早恋”的那件小事
其实谈不上是早恋,所以加了引号。
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男孩子。
他眼睛很大,幽默感很好,每次开口,总能逗得我哈哈大笑。
我喜欢爱说笑的男孩,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
有一天,他给我写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密密麻麻都是横竖撇捺,他面露羞涩说,你把这些横竖撇捺组合起来,就是我想和你说的话。
我拼着他给我的笔画。
那是一节音乐课,我一边唱歌,一边拼着那些字,最后拼起来是一句,我喜欢你。
他说喜欢我诶,啊,我喜欢的男孩子也喜欢我!下课后,我立刻给他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也喜欢你。
于是,我们就开始了纸条通信的 “恋爱”。
现在想来,还是如同过家家一般,我们约着放学,约着周日出来谈天,约着一起打乒乓球。他三不五时会送我一些小礼物,有塑料的戒指,有他妈妈留给他的手串。
我的乒乓球是他教的,至今依然维持着当年的水平,打得很烂,毕竟他的技术也就能驰骋在小学二年级的群体里……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好几个月,模仿着大人和电视里十八九岁少年的样子。直到某个周天的清晨,父母帮我洗书包的时候发现了我们最新的纸条。
我已经不记得我写了什么,但大致是一些为了其他男孩女孩争风吃醋,而后互相道歉,重归于好的故事,上面有许多从电视剧和歌词里抄下来的情话。
父母为我的行为感到震惊和耻辱,在他们眼里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做这样的事情过于骇人听闻,我被要求交代整个过程,并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而后关在房间里反省。
我以为结束了,自己好像是纯爱战士一般勇敢,可没想到,他们又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别的纸条。
我被从房间里拖出来,又打了一顿。
然后就是重复这个过程。
——发现新的纸条,我被打一顿。又发现了新的纸条,我又被打一顿……
我们写过那么多纸条,我把它们夹在笔盒里,书包里,书页中,笔盖上。
于是,挨打就变得反复且旷日持久。
那一整天,和他有关的事物一出现,我就会被打一顿,除了纸条还有礼物,胸卡,红领巾,课本,电话……
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
从衣架到毛针
不停重复这个过程,反省——挨打——反省——挨打——反省——挨打
我实在不记得那天我被打了多少次。但一切结束之后,我再也感觉不到喜欢他。
发自内心的,无法再喜欢那个男孩。
我无法和他说话,我无法回他任何纸条,他的存在和名字,他的样子,只要出现就令我感到像掉进了阴沟里一样难受。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其他同学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我要好好念书,不和他“恋爱”了,但事实上,当然不是这样。
嗯,不仅如此,我还自觉地扔掉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塑料戒指,手串,写着他名字的红领巾,笔记本,和他相关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法忍受。
说来有趣,我从不认为十岁的孩子做这些事情有什么问题,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那是美好而纯真的童年回忆,是甜蜜的情谊。
甚至在当时那个年纪,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
但,在那场反复而持久的教育中,那部分和他有关的神经回路,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似乎已经被改变了。
成年后我曾试图纠正过这个被扭曲的情感方向。
遗憾的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仍然不得不用着忍耐的心态,一如从前,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化。
甚至,当我重新提笔,写下这些关于我们的回忆——我不知道读到的人是什么感觉,但于我而言,仍然是忍着十二万分的恶心和耻辱在记——不是被发现的部分,是看起来很美好的部分。
文字的客观状态与感受大相径庭,以至于我常常在思考,人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拥有自由意志呢?一个人从内到外被驯化又需要多长时间?
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前几天和朋友聊到东亚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朋友问我,记不记得自己被打得最惨的一次。
我说,我很幸运,我的父母不太喜欢打孩子。
然后,死去的记忆忽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