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写小说时,会与比我们更伟大、更睿智的东西产生联系
土耳其裔英国作家艾丽芙·沙法克(Elif Shafak)认为,讲故事的艺术可以使不被看见的事物变得可见。
2024年7月,她在接受布克奖官网采访时说:“我来自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受集体失忆影响的国家。土耳其有着悠久而丰富的历史,但这并不能转化为强烈的记忆。恰恰相反,历史几乎都是“他”的故事,从来不是她的故事。作为一名小说家,我对未讲述的故事很感兴趣——女性的故事、少数族群的故事、被故意抹去的被遗忘的故事。这些都不是容易探索的主题。你会受到很多攻击,但小说作为一种多元的、复杂的文学形式,始终是流亡者的家,是人们需要的避难所。”

艾丽芙·沙法克的作品已被翻译成57种语言,多次入选世界知名文学奖项。奥尔罕·帕慕克称她是“过去十年土耳其最好的作者”。
沙法克拥有政治学博士学位,曾在土耳其、美国和英国多所大学任教,并入选 BBC“100位最具启发性和影响力的女性”。沙法克也是一位富有启发性的公众演讲者。
近日,沙法克在lithub.com撰文,称 “活在这个时代很奇怪,活在这个时代当作家更奇怪。”
如果回到过去,那些年龄够大的人会记得,空气中曾经弥漫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乐观情绪。柏林墙倒塌了。人们认为历史只会以线性方式向前发展。然而对于我们这些讲故事的人,时间并不是以线性方式流动的。当你写故事的时候,就会感觉到时间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流动,有时它还会画出一个圈。在90年代末和2000年初,最强烈的乐观主义情绪来自技术领域。人们说,由于数字技术的普及,信息将很容易传播到世界各地。
但信息不同于知识,知识不同于智慧。快进到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过多、知识却很有限、智慧更加有限的世界。每天都有零散的信息碎片涌入我们的生活。我们滚动网页更多是出于习惯,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看到的内容,也没有时间去吸收、反思或感受。超量信息给我们一种知识的幻觉。事实上,我们早已忘记了说“我不知道”。

沙法克认为,要获得真正的知识,我们需要放慢脚步,我们需要更多的文化空间、文学节、书籍,需要开放的、坦诚的交流。
我们必须弥合书面文化和口头文化之间的鸿沟。在信息爆炸、即时满足、快速消费和气候破坏的时代,文学是、也必须是一种希望的行为。
多丽丝·莱辛曾将文学描述为“事后分析”。我理解这一点。事情发生了,作家需要时间来处理,然后我们回顾性地、有延迟地写作。然而,今天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重要的十字路口,文学不仅要事后分析,更要事中分析。
我并不是说作家都是聪明人。当然不是。我要说的是,当我们写小说时,会与比我们自己更伟大、更古老、更睿智的东西产生联系。这种东西就是讲故事的古老艺术和手艺。它是普遍的,不隶属于任何族群、地区或宗教。作为作家,我们必须挖掘历史的层层奥秘,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艾丽芙·沙法克在小说《失踪树木的岛屿》中践行了她的创作观,透过一段隐秘的家族往事,回溯了欧洲最后一个分裂之都的离散与动荡。
尼科西亚,塞浦路斯的首都, 被一条分割带贯穿。一个名叫“幸福无花果”的小酒馆是这个分裂之都唯一的和平地带,人们可以在这里秘密聚会,在战火下获得慰藉。青年科斯塔斯和异族少女德夫妮在小酒馆中相遇,在酒馆内一棵无花果树的见证下坠入爱河,又在纷乱的战火中离散。
多年后,伦敦北部,16岁的艾达・卡赞扎基斯刚刚失去母亲,父亲终日和房子后面的一棵无花果树为伴。身为英国的第二代移民,这棵无花果树是艾达与她从未去过的故乡塞浦路斯仅有的联系,也是她探寻家族历史和自己复杂身份的重要线索,她逐渐找到了自己悲伤的根源。

代际创伤的路径是随机的,你永远不知道谁会染上它,但总有人会染上。同一屋檐下长大的孩子,有些孩子受到的影响就比其他人大。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对兄弟或姐妹,他们拥有的机会大致不差,但其中一个更忧郁,也更孤僻?一定有的。有时,家族创伤会放过一代人,但又会对下一代变本加厉。你可能遇到过这样的孙辈,他们默默承受着祖父母的伤心和痛楚。
如你所见,我们害怕幸福。从孩童时代起,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空气中、地中海的风里,总在发生一种可怕的交换,每享有一点满足,就会有一点痛苦产生,每发出一阵笑声,就会有一滴眼泪落下,因为这就是这个奇怪世界运作的方式。因此,即使我们觉得自己很快乐,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快乐。
——摘自《失踪树木的岛屿》

代际关系、历史与当下的链接、沉默者的声音,始终是沙法克的关键词。2024年6月,她在接受Tortoise采访时也曾谈到,倾听历史中未被诉说的故事非常重要。
我热爱我的工作,它在书面文化和口头文化之间架起了桥,我认为官方的史学充满了沉默 ,谁在讲故事,谁不被允许讲故事……
被历史记录和存档、被传播的往往是“他的故事”。我在土耳其学到的历史总是讲述男性的故事,讲述有权力的男人,从来不是工人阶级男性,更不是有少数民族背景的男性、弱势的男性。
我的观点是, 我们必须关注的沉默的历史,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因为有些事情已经被官方历史抹去,但人们仍然会记住,它们仍然会存活,通过传说,通过摇篮曲。我想,作家多少应该有点像考古学家,文化考古学家,需要深入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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