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京都:鸟、豆腐、瑜伽
今年暑假,前后去了两次日本,走过关东关西大小景点。
回来以后,整理记录下令我反复咀嚼的画面,才发现,都聚集在京都。才把标题的「日本」改成了「京都」。
食物分量少、清淡,适合小食量的人;道路、房间、家具、车子、器具,都小小的,恰到好处即可,适合小个子;日子就像马车,匀速地走在自己的轨道上,不紧不慢,不争不抢,适合讨厌竞争的人。
若坐车看,京都的一切都是静态的。但,如果你驻足停留,就能觉察出其中流动的韵律。停下来,可以听见流水潺潺,看见树姿绰约,水上有一只鸟儿聚气凝神。
就像舒国治所写,「作为京都的门外汉,我总是不舍得不走路。若非走路,太多的好景说什么也看不到」。
作为京都的门外汉,我需得慢慢地走,更需久久地停留。
等一下,看见栏杆上的小鸟了吗?
我第一次遇见他们是在京都的南禅寺附近。他们翘着尾巴,似乎彼此应和着。

上网查阅了资料才知道,这个小鸟栏杆由日本旗杆生产公司 Sunpole 制作,在全日本各地都有,名叫做「ピコリーノ(意大利语的小东西)」。它除了阻挡车子无法进入之外,最初是为了防止孩子坐在栏杆上摔下来。在神奈川县江之岛车站附近,曾有一位老奶奶怕栏杆上的小鸟冷,连续 22 年为他们织衣服。
日本人似乎特别喜欢鸟。这可能与自古以来的鸟崇拜有关。乌鸦一直是日本的吉祥鸟,在寓言故事里也常以可爱的面貌出现。根据《古事记》和《日本书纪》记载,神武天皇在东征奈良的途中,得到了一只三脚乌鸦的指引,从而脱离了困境。由此,乌鸦成为了人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鸟。寺庙、神社里,乌鸦到处都是,毫不怕人。
而日本神社的象征「鸟居」,则是每一个神社里通往神域的大门。相传,天照大神(太阳神)因为一些原因躲进山洞,人间因此失去了光照。为了将她引出,人们建立了一个高高的木架,让所有的公鸡站到上面啼叫,于是这个木架就有了「鸟居」的名字。
更不用说,日本有各种爱鸟的协会。之前写过一篇关于日本萌物制作Felissimo 的报道,他们就专门有一个开发鸟的周边产品的部门,叫「鸟部」。
还有随处可听见的鸟的声音。比如地铁各个站的播报声、红绿灯的提示音,许多就使用了各种鸟叫声。
我在京都误打误撞走进的一家 livehouse,也与鸟的声音有关。它在京都四条附近,名叫「磔磔(发音同哲)」,意思为鸟叫声,对应英文 takutaku。它藏在一条小路的靠近拐角处。那天路过时,看见停车场深处有一幢木结构房子,门关着,却有好几个人围在一团,非常热闹。

我问,what’s happening here?一个年轻女孩很热情地过来跟我对话,但不太会英语,手舞足蹈地说了大半天。我才理解,这里是一家 livehouse,但今晚被包场了。查询 Facebook 便能看到他们的演出信息,无需预约,可直接 walk-in,2000 日元入场券加上 600 日元的一杯酒水。

临走前一天,我们临时决定去看一场演出,开个盲盒。当晚演出总共两小时,分上下半场,分别两个乐队。上场偏流行,下场偏摇滚,据说都是京都当地的乐队,我都没听说过,但两支乐队都非常专业,现场表演也很投入。许多观众像是老客,刚下班穿着工作服就来了,也有两三朋友相聚围坐一桌的。这里有坐席,还提供无溢价的餐点。


2024 年正值磔磔 50 周年,屋内的墙壁上贴着音乐人的巨幅海报,比如 Los Lobos、Screaming Jay Hawkins、The Staples Singers 和 John Lee Hooker。原来,这里曾是一座藏酒的工厂,因此是木建构。1974 年从一家喫茶店被改装为酒吧,同时也承接乐队演出。当时 23 岁的水岛博範成为店长,今年已经 72 岁,由 43 岁的儿子水岛浩司继任了二代店长。

从 1979 年代开始,磔磔最初聚集的是喜欢音乐的年轻人。后来,70 年代的布鲁斯热潮、80 年代的朋克新浪潮、90 年代的乐队热潮在这里轮番上演。虽然这里最多只能容纳 300 人,2000 年代以后,许多大型乐队在京都的巡演中也会特意选择这里。近十多年以来,細野晴臣、高橋幸宏、戸川純都曾在这里演出。
偶然的相遇,似乎更令人快乐。我和舞台离得很近,偶尔还会与乐手眼神相遇。比起国内,日本的音乐文化显然更为平民。对于乐手来说,现场演出的机会多;对于音乐爱好者来说,欣赏现场音乐的机会也多。

演出结束后,乐手和工作人员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因为身上用光了现金,我特意去便利店取钱,在现场买了他们的 50 周年 T 恤作为纪念。
播客《一天世界》曾讲到日本人对于口语文化的重视。我想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喜欢音乐、鸟鸣、水声(如屋檐上垂钓的锁樋)。他们喜欢以声音为标志的鸟,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处有乌鸦叫:啊、啊、啊、啊——)
慢一点,吃块豆腐
日本人喜欢吃豆腐,是出了名的。
小津安二郎有句话:我是卖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僕はトウフ屋だからトウフしか作らない)。这句话能成为他的名言,也正是因为豆腐在整体日本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个鲜明的形象:清淡朴素,但健康营养;讲究原味,低调不张扬,但层次丰富,变化多样;制作过程,慢慢的,但讲究着日式匠人的细心。
简单中的丰富,这是日本的豆腐给我的印象。

在京都时,我特地去了北野天满宫门口的豆腐店,就在公交站旁。那天还去了一月一度的北野天满宫市集,结果恰好赶上豆腐餐厅关门,幸好卖豆腐的零售档口还开着。

分别尝了豆浆、豆腐布丁、豆腐酸奶等甜品,味道与口感果然都是没尝过的。显然,这些都是在传统豆腐上做的现代产品创新,方便携带,还加入了黑糖、蜂蜜等佐料以丰富口味。豆腐酸奶与牛奶做的酸奶不同,口感更为绵密,一勺挖起来像芝士一样拉丝,口味清酸有植物蛋白的香气。

更传统的豆腐料理店则是宫廷菜。从南禅寺出来时,又累又饿,找不到公共交通,只好去了顺路的一家豆腐料理店坐下。这里的套餐一份都要三四千起步,价格并不低,但甚为丰盛。各式的盘碗装了各种形态的豆腐,囫囵吃下,不知是什么,只觉得好吃。

令人惊异的是,他们能只用大豆这一种食材,做出那么多花样的食物。根据日本豆类协会的统计数字,2018 年,日本人日均摄入豆制品约 61.4 克。相比之下,根据 2020 年 5 月部分省市发布的居民膳食营养报告,在「最爱吃豆腐」的浙江省,人均每日摄入量也不过 19 克。
追溯历史,最早豆腐是从中国传进日本的。一开始,豆腐是寺院中僧人的食物,因此在江户时代,京都寺庙周边的豆腐特别出名。后来,豆腐才传到附近的居民和更大众的区域。
我在江戶时代出版的《豆腐百珍》(后人做了整理再版)里找到了我所吃的各式豆腐的名字。比如,田乐是将豆腐以竹签串起,抹上味噌或酱油简单烧烤。

根据日本怀石料理之神村田吉弘所写的《和食之心》,日本坐拥世界少见的众多河川,拥有丰沛的软水,而「水」也成为了日本料理的根基。在神道里,水是洁净的象征。而软水更能做出高品质的豆腐。
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中国人并不爱吃豆腐。我的一个猜测是,国内近几十年来经济高速发展,以食用肉蛋奶为豪,小康家庭吃得起牛肉都不愿再吃猪肉了,更别说吃平价的豆腐。相比之下,爱吃豆腐的日本人,可健康长寿多了。
停一下,伸展身体
在东京时,行程总是能轻松地被安排满,信息量时时刻刻扑面而来。而在京都,时间慢下来,我决定不去那些社交媒体上叫我去打卡的景点。这里的女孩子也和东京的不同,素颜的多,戴隐型眼镜的少。
因为芒果的《京都熬汤 mysore 之旅》,我决定试一下文中提到的瑜伽馆 Mysore Kyoto。如果是阿汤的早课,须得早起参加,考虑到自身身体素质和睡眠情况,我选择了上午 11 点的课,drop in,无需预约。

Mysore Kyoto 在京都二条附近的街区里,对面是一个儿童游乐场。瑜伽馆在独栋房子的二楼,没有镜子,铺着榻榻米,两个大瑜伽教室中间的走廊用一个天井一样的小庭院连接着。因此在教室里,能看见天空。
那天上午,偌大的瑜伽教室里只有 3 个学生,除了我之外,其他两位本地中年女士窸窣地与老师交谈,一看就是长期在这里练习的。
据说,瑜伽教室是少有的能直接看到日本女性身体曲线的场合。在传统里,日本女性总是习惯于用服装掩饰身体。但我又觉得,日本很适合练习瑜伽,因为大多数的房间都需要脱鞋,人们也习惯在地上坐着,身体与地面连接。
在地板上,我总是不自觉地舒展开身体,释放脚掌。静静地坐着,与自己的身体待一会儿。
瑜伽老师很温柔,用日语的口令,慢慢地带领。并不会因为我是外国人而给我更多的关注。
练到一半,下起了雨。雨落在小院子的石头上、叶子上、水池中。听着雨声,感觉心里特别安静。
推荐 Mysore Kyoto 附近的两家瓷器店,醒 和 Utsuwaya Saisai。
做完瑜伽,还可以抽空去附近的 Nijo-koya 咖啡店。藏在巷弄深处的小屋子,坐的地方很小,但空间的感觉会让人呆着就不自觉放松下来。虽然墙面、窗门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器具和吧台都整理得干净整齐。



店里只有老板一人,如果来的人多,就按照先后顺序,一个一个地手冲。他不和顾客搭讪,只是安静地做事,磨豆、冲煮。
我们便也不说话。耐心地等待,一杯咖啡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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