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灯

其实世界上有两个红绿灯，一个是马路上的，一个是自己的。当自己的向你亮起了红灯，而马路上的亮起了绿灯，究竟要听哪一个？

我站在路口的斑马线前，左边非机动车道驻停着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与载满餐食的电动车。再向左瞧，一群马力充足的汽车整齐划一地卡在实线前，车里的人用右脚踩着刹车，驯服住它们滋滋作响的发动机，一股憋红了的气焰从尾灯散发出来。

此时大家都盯着眼前的红绿灯，等待它的发号施令。我也把双眼的视角调整到那通红的红灯上，静静地凝视着：

红绿灯把握着一切，它掌握了这个世界时间的分配权：在绿灯照亮你我的瞳孔前，时间并不存在，整个世界都需要静下来，停下来。若不遵守它强制的命令，就会遇到一些不确定性、恐惧与危险。这种情绪来自对不同方向的人与人，人与车，车与车之间的相互摩擦和碰撞的担忧。

但总有些桀骜不训的人与车子目空一切，肆意地飞横在红绿色交织的路口，压根儿没把时间掌控者的安排放在眼里。看起来，他们是有意地避开了红色与绿色，借以黄色和蓝色来抵抗对红绿灯的安排。他们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他们的时间被另一个世界的黄蓝灯而非红绿灯所分配吧。我想，一定是另一个世界更重要，才使得他们不再听令于眼前需要驻停的红灯吧。

我猛地被左后方的一声刺耳鸣笛唤醒。绿灯闪了起来，车子们参差不齐地向前移动，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惊慌失措。

这几十年，我都遵从每一个路口都遵循红灯停绿灯行的要求，或急或缓的前行，总是昂着头，眼睛总盯着前方，盯着永远停驻在那里的时间掌控者，等着每一次它对我的发号施令。但它并不知道也丝毫不关心我总会有走累的那一天。是的，听从于指挥会更加「安全」，但我也总有气喘吁吁的时候；即使绿光一直在长久且温柔地抚揉我的瞳孔，它也是一种冷酷无情的命令——要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走，不要停，要走过那一条条为我精心铺垫的安全的斑马线。

红灯闪起，绿灯消失，我艰难地挪动身子，向后走去，试图逃离这个路口。我坐在远处的树荫下，闭起眼睛向内探去，试图找到我自己的红绿灯。它隐秘地躲在大脑皮层的深处，藏在腹部深处，久久地散着微弱的红光，等了很久都没见到它的绿光出现，不经怀疑，它一定是坏掉了。

我怀疑，就像那群不遵守红绿灯安排的人与车一样，他们并不是桀骜不驯，也并未超越了时间掌控者的束缚，是他们的灯坏了，然后被迫换上了另一个小世界的时间系统，藏在它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人从未脱离马路上的红绿灯。并不是它禁锢住了人，而是人不敢承认自己不敢离开它。与此同时，人也没有发现，那个藏匿在自己身体里的红绿灯正在缓缓地被吸进黑洞里。